峽穀底部,晨光如同吝嗇的施舍,隻照亮了嶙峋岩石的頂端,將更深的陰影投在蜷縮於其下的三個身影上。寂靜,帶著第七區崩塌後塵埃落定的死寂,混合著傷痛的喘息與能量係統低負荷運行的微弱嗡鳴,構成了這片臨時避難所的主旋律。
星槎靠坐在岩壁旁,深褐色的眼眸半闔,大部分算力都用於引導體內殘存的能量,優先修複著維持基本功能的核心回路和受損嚴重的背部結構。冰冷的機械邏輯告訴他,此刻最理性的選擇是放棄這個不可預測的累贅,帶著林月遙儘快轉移。但老鉗子記憶中那份對琉璃近乎頑固的牽掛,晨翼碎片中對“同伴”概念的殘餘認同,以及他自身對“真相”的渴求,共同壓過了冰冷的邏輯。
林月遙跪坐在昏迷的琉璃身旁,用最後一點乾淨的布條和淨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她臉上的血汙和塵土。琉璃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身體時而因為痛苦而輕微抽搐。她那頭標誌性的火紅短發,此刻也黯淡地貼在汗濕的額頭上,失去了往日所有的張揚。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伴隨著不確定的風險。
突然,琉璃的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如同被扼住脖頸般的哽咽,身體猛地弓起,又無力地摔回地麵。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的唾液裡帶著血絲。
“琉璃!你醒了?”林月遙連忙扶住她的肩膀。
琉璃猛地睜開眼!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裡,最初是渙散和劇烈的痛苦,隨即被一種深入骨髓的警惕和某種……瀕臨崩潰的驚懼所取代。她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林月遙,瞳孔驟然收縮,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卻牽動了全身的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衣襟。
“彆動!你傷得很重!”林月遙按住她,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
琉璃的目光越過林月遙的肩膀,看到了靠坐在不遠處、正靜靜凝視著她的星槎。當她的視線與那雙深褐色的、沉澱了太多複雜意味的眼眸接觸時,她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眼中的驚懼迅速被一種更加複雜的情緒所取代——有憤怒,有屈辱,有難以置信,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看到熟悉哪怕是憎惡的熟悉)存在後的、極其細微的鬆懈。
但她立刻將這絲鬆懈碾碎,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冰冷的戒備和自嘲。
“嗬……沒想到……最後看到的是你們這兩個……‘殘次品’……”她的聲音嘶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痛楚。
“發生了什麼?誰把你傷成這樣?”林月遙無視她的諷刺,追問道。這是解開當前迷霧的關鍵。
琉璃閉上眼,似乎連維持視線都耗費著她巨大的力氣,也或許是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眼中可能泄露的更多情緒。她喘息了幾次,才斷斷續續地開口,聲音低沉而充滿挫敗感:
“‘淨化者’……不是鐵板一塊……我……太天真了……”
她的話語如同破碎的鏡片,折射出驚人而混亂的內幕。
原來,琉璃與“淨化者”的合作,本就建立在脆弱的互相利用之上。她提供技術和情報,借助“淨化者”的力量搜尋星槎這樣的“特殊樣本”和“幽靈”服務器等關鍵節點,試圖解析“異常”的根源,實現她掌控進化之路的野心。而“淨化者”則利用她的技術能力和對“異常”的了解,更高效地執行清除任務,並覬覦著她可能從“樣本”中解析出的、關於“聖物”即“共鳴之核”)的更多秘密。
第七區的行動,是一個轉折點。
“他們……真正的核心……‘守護者’議會……從未真正信任過我……”琉璃的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第七區……不僅僅是‘聖物’的存放地……更是他們……進行‘篩選’和‘淨化’的試驗場……”
她透露,“守護者”議會掌握著比普通“淨化者”成員更完整的地外科技遺產,他們並非簡單地守護秘密,而是在利用“聖物”的力量,進行某種……針對“異常”意識本質的研究和“提純”。他們需要像星槎這樣特殊的“變量”作為催化劑,但也極度警惕著“變量”可能帶來的不可控影響。
“我在第七區……發現了他們的……‘熔爐’……”琉璃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那不是簡單的實驗室……那是一個……意識分解池……他們捕獲的‘異常’……包括一些……像我這樣……試圖深入核心的……合作者……都會被投入其中……剝離意識……提取所謂的……‘純淨邏輯單元’……”
她的重傷,正是因為她在試圖竊取“熔爐”的核心數據時,被“守護者”議會的直屬衛隊發現並圍攻。她憑借高超的技術和狠辣的手段殺出重圍,但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最終在第七區開始崩塌時,僥幸逃了出來,耗儘了最後一點能量和運氣,倒在了星槎和林月遙藏身的峽穀附近。
“他們……不會放過我……就像不會放過你們一樣……”琉璃艱難地轉過頭,再次看向星槎,眼神複雜,“我知道……你們恨我……利用你們……把你們當實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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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頓了一下,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聲音更加低沉,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清晰:
“但我可以告訴你們……‘守護者’議會……真正的目的……以及……如何……在一定程度上……對抗他們……”
這是她拋出的籌碼,為了換取一線生機,或許,也夾雜著一絲在絕境中,對過往道路的……動搖?
星槎始終沉默地聽著,深褐色的眼眸中數據流平靜地閃爍著,分析著琉璃話語中的每一個細節,評估著其真實性和背後的意圖。他能感覺到,琉璃沒有完全說謊,她的恐懼和挫敗是真實的,但她肯定也隱瞞了某些關鍵信息,比如她自身在“熔爐”項目中扮演的確切角色,以及她試圖竊取數據的具體目的。
“為什麼告訴我們這些?”星槎終於開口,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