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遙的慘叫聲在空曠的生物腔體內回蕩，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卻僅限於此。星槎將她攔腰抱起，迅速退回分配給他們的臨時居所。她的身體燙得驚人，意識在痛苦的深淵中沉浮，那些源自星球本身的、充滿絕望與憤怒的記憶碎片，正通過“源初之石”這個放大器，瘋狂地衝擊著她脆弱的精神壁壘。
“潮汐！緊急醫療支持！她受到了強烈的精神汙染！”星槎對著空氣低吼，他知道潮汐無處不在。
牆壁上柔和的生物光瞬間變得刺眼，幾束纖細的、如同神經索般的半透明觸須從天花板和牆壁中悄然探出，尖端散發著安撫性的微弱生物電波，試圖靠近林月遙的太陽穴。
然而，就在觸須即將接觸的瞬間，林月遙頸間的“源初之石”猛地爆發出抗拒性的光芒，一股無形的力場將那些觸須彈開！石頭拒絕任何外來的、非“源初”體係的能量介入，尤其排斥“深潛者”這帶著明顯異質生命特征的力量。
“無法直接乾預。”潮汐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冰冷的客觀，“目標單位的精神場與‘源初遺物’深度綁定，並正與星球底層意識碎片產生高強度共鳴。強行阻斷可能導致不可逆的精神損傷或……意識湮滅。”
星槎的心沉了下去。他看著懷中痛苦蜷縮、不斷囈語的林月遙，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攫住了他。他能對抗實體化的敵人，能破解複雜的係統，卻無法抵禦這種直接作用於意識層麵的侵蝕。
“有什麼辦法？”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因緊繃而沙啞。
“兩種可能。”潮汐迅速回應，“一，等待共鳴自然衰減。但根據能量讀數，此次共鳴強度異常，且與星球底層創傷記憶直接關聯，持續時間未知，風險極高。二，嘗試進行引導，讓她主動‘梳理’或‘理解’那些記憶碎片，而非被動承受。這需要極高的精神韌性和……一個足夠穩固的‘錨點’。”
星槎立刻明白了潮汐的意思。林月遙自己是“錨點”，但此刻她正被風暴席卷。需要一個外部的、她信任的、並且能與“源初”力量產生一定聯係的存在，為她提供一個暫時的避風港。
他毫不猶豫地坐到林月遙身邊，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同時，伸出自己的右手，覆蓋在她緊握著“源初之石”的左手上。
他的手掌，是冰冷的仿生皮膚與內部精密的機械結構。但在接觸到石頭的刹那，他體內那源自同一塊母石碎片的核心，與林月遙手中的碎片產生了微弱的呼應。一股熟悉的、同源的能量波動，如同涓涓細流，嘗試著彙入林月遙那正被狂暴信息充斥的精神世界。
“月遙，聽得到我嗎？”星槎的聲音低沉而堅定，直接在她耳邊響起，“是我，星槎。不要抵抗那些畫麵和聲音，試著去‘看’清它們，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我在這裡，我和你一起。”
他的聲音和那微弱卻持續的能量支持，仿佛在驚濤駭浪中投下了一根纜繩。林月遙混亂的囈語漸漸平息了一些，身體的顫抖也略微減弱。她緊閉的眼睫劇烈顫動，仿佛在努力聚焦於內心那片恐怖的景象。
“……黑……好黑……”她斷斷續續地開始描述，聲音如同夢囈，“……海水……不是水……是……是活著的……陰影……它在生長……在吞噬……”
星槎屏住呼吸，引導著她：“吞噬什麼？”
“……光……熱量……生命……那些……發光的魚群……美麗的……珊瑚林……都沒了……被……被染黑了……變成了……它的一部分……”林月遙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和悲傷，“……它在痛苦……不……是星球在痛苦……它被……被強行……‘嫁接’了……”
嫁接？星槎心中巨震。他立刻聯想到“深潛者”那獨特的、生物與科技融合的風格。
“……我看到了……‘它們’……來了……”林月遙的敘述開始連貫，但內容卻更加駭人，“……不是飛船……是……巨大的……生物……像……鯨？不……更大……更……古老……它們拖著……殘破的軀體……墜入這裡……把‘那個’……帶了進來……”
“那個是什麼？”星槎追問。
“……種子……黑色的……活的種子……”林月遙的聲音帶著劇烈的排斥，“……它在海裡紮根……生長……蔓延……它的根須……刺穿了海底……連接了地熱……它在吸取星球的生命力……改造一切……”
星槎的腦海中瞬間勾勒出一幅恐怖的圖景：在遙遠的過去，可能是在與“收割者”的戰爭失敗後，一群幸存的、被稱為“利維坦”的古老宇宙生物或許就是“深潛者”的起源？），拖著瀕死的軀體和某種它們無法控製、甚至可能是在戰爭中獲得的“戰利品”——一個具有極強侵略性和寄生性的“黑色種子”，迫降或墜落）在年輕的木衛二上。
這顆“黑色種子”在這片富含水和能量的海洋中迅速複蘇、生長，開始寄生並改造整個星球生態係統，甚至可能試圖同化“利維坦”本身！為了生存，殘存的“利維坦”意識或者它們的後裔，即現在的“深潛者”）不得不與這寄生的“黑色種子”達成某種危險的“共生”或“壓製”關係，利用它們獨特的生物科技，將“黑色種子”的活動限製在一定範圍內，同時也在不斷地被其影響、改造，形成了如今這種排外、敵視“播種者”科技或許視其為引來災禍的源頭）的獨特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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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衛二那厚厚的冰層，或許不僅僅是自然形成，也可能是“深潛者”為了封鎖和壓製“黑色種子”而主動營造的“封印”！
而林月遙通過“源初之石”感受到的，正是這顆星球被寄生、被改造的“痛苦記憶”，以及那被壓製在深海之下的、“黑色種子”散發出的充滿侵略性和扭曲意誌的“低語”！
“源初之石”作為“播種者”文明多樣性保護協議的關鍵，對這種強行扭曲、寄生自然生態的行為有著本能的排斥和“淨化”衝動，這解釋了為何它會與木衛二的痛苦記憶產生如此強烈的共鳴！
“我……我受不了了……”林月遙再次痛苦地呻吟起來，那龐大的負麵記憶和扭曲意誌又開始占據上風，“它……它在叫我……拉我下去……”
星槎緊緊抱住她，將自身的能量輸出提升到極限，甚至不惜輕微過載自己的核心。“堅持住，月遙！看著我！想想月海學院，想想琉璃！你是林月遙！你不是那些記憶！”
就在這僵持不下、林月遙的意識即將再次被吞沒的危急關頭，異變再生！
整個“沉寂之巢”基地，猛地劇烈震動起來！
不是冰層自然移動的沉悶轟鳴，而是一種……仿佛源自基地本身、帶著痛苦與憤怒的痙攣！
牆壁上流淌的幽綠色生物光路變得明滅不定，如同紊亂的心跳。遠處傳來了某種低沉而恐怖的、仿佛無數生物同時哀嚎的嗡鳴。空氣中那股腥鹹硫磺味中，陡然混入了一絲……焦糊和腐敗的氣息。
“警報！基地核心抑製力場出現劇烈波動！‘根源’活性異常升高！”潮汐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絕對的平靜，帶上了一絲屬於它本體生物部分的驚懼，“‘根源’正在嘗試突破封鎖！”
“根源”？星槎瞬間明了，那指的就是被壓製在深海下的“黑色種子”！
林月遙與“源初之石”的共鳴，不僅讀取了星球的痛苦記憶，似乎也刺激到了那個被封印的“根源”，引發了它的劇烈反應！
“外來者！”一個充滿憤怒和急迫的精神波動，不再是之前那種程式化的警告，而是直接、粗暴地闖入了星槎和林月遙的意識，來自潮汐本體，或者說，來自掌控這個基地的“深潛者”集體意識，“停止你們的共鳴！你們驚醒了‘寂靜之癌’！它在試圖掙脫！”
星槎抬起頭，眼神冰冷：“‘寂靜之癌’？這就是你們對那個寄生體的稱呼？你們把它囚禁在這裡，與它‘共生’，現在卻控製不住它了？”
那精神波動一滯，隨即變得更加狂暴：“…無知！…若非‘利維坦’遺骸與其相互製約…這片星域早已化為死域！…你們的‘源初’之力…刺激了它！…必須立刻停止！”
“停止？”星槎感受著懷中林月遙越來越微弱的掙紮，以及腳下基地越來越劇烈的痙攣，他知道，事情已經無法簡單地“停止”了。“停止之後呢？繼續維持這脆弱的平衡，直到某一天它徹底吞噬你們，或者你們控製不住讓它爆發？”
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一個極其冒險的決定。
“潮汐，”他對著空氣，也對著那憤怒的“深潛者”意識說道，“告訴我真相。關於‘利維坦’，關於‘寂靜之癌’，關於你們的選擇。也許……也許‘源初之石’的力量，不僅僅是‘刺激’，也可能是……‘淨化’的契機？”
他低頭看著林月遙蒼白汗濕的臉頰，和她手中那依舊灼熱、仿佛在與深海之下的恐怖存在隔空對抗的石頭。
“或者，你們想永遠活在這顆定時炸彈的陰影下，直到與我們，與所有‘外來者’，一同陪葬？”
基地的震動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仿佛整個地下空腔都在呻吟。深海之下，一股令人靈魂戰栗的、冰冷而貪婪的意識，如同蘇醒的巨獸，緩緩抬起了“頭”，將它的“目光”投向了基地，投向了那散發著誘人“源初”氣息的方向。
抉擇的時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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