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榿在斷雲嶺東側山脈中跋涉的第七天。
身上的粗布衣被風沙啃出密密麻麻的破洞,肘部和膝蓋處的布料早已磨爛,露出的皮膚沾著岩屑與沙塵,結成一層灰褐色的硬殼。
他靠在一處陡峭的青灰岩壁下休息,岩壁被正午的烈日曬得滾燙,貼在後背時像靠在暖爐上,卻恰好驅散了清晨殘留的寒意。
聶榿從懷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野果;這是昨天在一處背風的石縫裡發現的耐旱“沙棘果”,表皮泛著暗黃色,布滿細小的尖刺。
他小心地剝去果皮,將酸澀的果肉塞進嘴裡,汁液在舌尖炸開,帶著刺喉的微苦,卻讓昏沉的頭腦瞬間清醒了幾分,連乾裂的嘴唇都滋潤了些。
這七天裡,他沿著東側山脈的走勢不斷向深處探索,離鎮北關要塞已有五十餘裡。
沿途的景象一天比一天詭異:
起初隻是耐旱的駱駝刺、沙棘樹漸漸減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棵被黑紫色黏液腐蝕的枯木。
樹乾表皮呈焦黑色,輕輕一碰就會碎裂,黏液順著樹乾滴落,在地麵彙成細小的黑流,所到之處連碎石都會被燒成灰白色的粉末;
裸露的岩石表麵布滿深淺不一的裂痕,裂痕中不時滲出黏稠的黑液,泛著幽暗的光,滴在地上時發出“滋滋”的輕響,還冒著淡淡的黑煙;
更讓人不適的是空氣。
原本該帶著岩石冷冽氣息的風,如今卻飄著淡淡的腐朽味,像混合了腐肉與鐵鏽,每吸入一口,肺裡都會傳來一陣細微的刺痛,連呼吸都變得沉重。
“魔力波動越來越強了。”
聶榿輕聲呢喃,指尖輕輕劃過岩壁上一道發黑的痕跡。
淡綠色的木係魔力順著指尖探入其中,瞬間捕捉到那股熟悉的腐朽力量。
比七天前在岩角羊蹄印裡感知到的濃鬱三倍不止,且波動更穩定,顯然離汙染源越來越近,甚至能隱約感覺到魔力中藏著的“指令性”,像是有人在操控這股力量。
他將沙棘果核塞進衣袋,剛要撐著岩壁起身,岩壁下方突然傳來一陣“沙沙”的響動。
不是風沙掠過岩石的鬆散聲,而是某種生物肢體與岩石摩擦的“刮擦”聲,帶著規律的節奏,正快速向上靠近。
聶榿的身體瞬間僵住,呼吸驟停。
他緩緩將月杖橫在身前,杖頂的月光石被他用手掌捂住,避免綠光暴露位置;
同時將後背死死貼緊岩壁,胸口的銀月守護瞬間發燙,淡銀色的屏障像一層薄殼,將他的氣息與體溫完全融入岩壁的冷硬中,連心跳都刻意放緩到每分鐘三十次。
木係魔力順著岩壁的縫隙悄悄探出去,在二十丈外的山道上織成一張感知網。
一頭體長逾丈的魔獸正貼著岩石爬行。
它的體表覆蓋著青灰色的鱗片,鱗片邊緣粗糙且部分剝落,露出底下泛著黑紫的肌肉;
鱗片縫隙間不斷滲出黏稠的黑紫色黏液,像融化的瀝青,滴在岩石上時發出“滋滋”的腐蝕聲,留下一個個深褐色的小坑;
頭部扁平如碟,長著一雙渾濁的複眼,眼膜上蒙著一層黑霧,隻能看到偶爾閃過的狂暴紅光;
六條粗壯的肢體上長著尖銳的倒鉤,牢牢抓著岩石表麵,移動時像蚯蚓般靈活穿梭,卻帶著普通石膚蜥沒有的凶戾氣息,每爬過一處,都會用頭部撞擊岩石,仿佛在宣泄躁動。
“是‘石膚蜥’!”
聶榿的瞳孔驟然收縮,手指下意識攥緊月杖。
他曾在《魔獸圖鑒》裡見過這種生物。
斷雲嶺原生的六階魔獸,以岩石中的石英礦為食,性情溫順如綿羊,鱗片呈淡灰色,遇到人類隻會蜷縮起來,絕不會主動攻擊。
可眼前這頭,不僅鱗片被黑魔法染成青灰色,還滲出帶著劇毒的黏液,複眼中的紅光更是暴露了它被徹底操控的狀態,連最基本的溫順本能都消失殆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