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榿握緊月杖。
赤磷蛇重新爬回他的肩頭,輕輕蹭了蹭他的脖子,像是在安慰他。
他深吸一口氣,加快腳步,跟著隊伍朝著銀月城的方向走去。
風沙還在刮,猩紅的霧還未散,可他的眼裡,卻依舊藏著一絲不肯熄滅的希望。
隻要還有一口氣,就一定要守住家園。
黃昏的殘陽將荒漠染成一片血紅。
光線像融化的鐵水,潑灑在沙粒上,把每一粒石子都映得發亮,連卷起的風沙都帶著淡紅的光暈。
帝國大軍的撤退隊伍終於在一處廢棄的驛站停下。
驛站的土牆早已坍塌,斷壁上還留著箭孔和刀痕,顯然是以前戰鬥留下的痕跡;
隻剩下幾間殘破的石屋,屋頂漏著洞,牆角爬滿了乾枯的藤蔓,勉強能為士兵們遮擋呼嘯的風沙。
李將軍站在驛站中央。
他的盔甲上沾著乾涸的血跡和沙粒,肩甲被撞得變形,手裡的佩劍垂在身側,劍鞘上的紋路都被血漬糊住。
他看著陸續聚攏的士兵,臉色凝重得像塊燒紅後又冷卻的鐵,連眼角的皺紋裡都藏著疲憊。
“開始清點人數。”
李將軍的聲音沙啞,像被風沙磨過的銅鐘,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
每一個字都沉甸甸的,落在驛站的寂靜裡,格外清晰。
親兵們立刻散開。
他們的動作很快,卻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手裡的羊皮紙被風吹得嘩嘩響。
有的親兵蹲在地上,對著名單一個個核對士兵的臉;有的則高聲喊著編號,聽著回應的聲音計數。
前陣盾兵三萬。
存活五千。
中陣長槍兵十萬。
存活四萬。
後陣騎兵兩萬。
存活不足一千。
魔法師方陣五千。
存活三千。
還有其他輔助兵種。
加起來總共不到三十萬。
“報告將軍!”
一名親兵跑過來,手裡的羊皮紙被捏得發皺,指節發白。
“存活士兵共計二十七萬三千四百一十二人。”
“傷亡二十萬六千五百八十八人……”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幾乎細不可聞,頭也垂得越來越低,不敢看李將軍的眼睛。
驛站裡一片死寂。
隻有風沙呼嘯的聲音,從石屋的破洞鑽進來,打著旋兒,像在嗚咽。
士兵們低著頭。
有的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盔甲上的沙粒簌簌往下掉;
有的靠在石牆上,頭抵著冰冷的石頭,肩膀微微起伏;
沒人說話,隻有偶爾傳來的抽泣聲,被風沙蓋過,又倔強地冒出來。
一名年輕的士兵抱著同伴的屍體。
屍體的盔甲被酸液腐蝕出幾個大洞,露出下麵發黑的皮肉,早已沒了溫度。
年輕士兵的肩膀不停顫抖,眼淚滴在屍體的盔甲上,很快被風沙吹乾,留下一道道淡白色的痕跡。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隻發出沙啞的氣音,最後隻能把臉埋在同伴的盔甲上,壓抑地哭著。
聶榿站在一旁。
他的手緊緊握著月杖,杖身的木紋硌得手心發疼。
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裡像壓了塊巨石,沉得喘不過氣。
他想起了戰場上倒下的士兵。
那些被腐甲蜥拍飛的盾兵,那些被黑火焚燒的魔法師;
想起了為斷後而犧牲的騎兵隊。他們舉著長槍衝鋒的背影,最後被獸人淹沒的場景;
想起了被骨翼獅的火焰燒成焦炭的魔法師。
他們最後釋放魔法時,眼裡的堅定。
二十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