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坪的廝殺聲已近嘶啞。
張遠拄著染血的長劍半跪在地，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疼痛。他的玄甲早已在屍傀的圍攻下碎裂，左肩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汩汩淌血，染紅了身下的青石板。不遠處，最後三名護衛隊員正背靠背抵擋著屍傀的撲咬，他們的刀鋒卷了刃，鎧甲被抓出深深的爪痕，眼中卻仍燃著不滅的火光。
陽光越過他們的肩頭，照在落霞坪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那陽光本該是暖的，此刻卻隻讓張遠看清了屍傀臉上凝固的青灰色，看清了同伴們汗混著血的狼狽，看清了防線邊緣那道不斷收縮的圓弧——越來越多的屍傀正從霧中湧來，像是無窮無儘的潮水。
“張統領！左後方！”
一名護衛嘶吼著提醒，聲音裡帶著瀕死的決絕。張遠猛地抬頭，隻見一頭體型格外龐大的屍傀正衝破兩名隊員的攔截，利爪帶著腥風直撲他的後心。這屍傀顯然是被煉製過的異種，皮膚泛著金屬般的光澤，利爪上甚至凝結著黑紫色的毒霧。
張遠想躲，可重傷的身體卻像灌了鉛。他隻能勉強扭轉身體，用僅剩的力氣將長劍橫在胸前。他知道這一擊接不住——玄氣在剛才的爆發中已近枯竭，經脈像是被烈火灼燒般刺痛，這一劍最多隻能擋開要害，斷手斷腳怕是免不了。
身後的護衛想衝過來，卻被三四頭屍傀死死纏住，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利爪越來越近。
“嗬……”
屍傀喉嚨裡發出無意義的嘶吼，青灰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屬於亡靈的冰冷。張遠甚至能聞到它爪上那股混合著腐臭與劇毒的氣息，眼皮不由自主地發沉。
他想起了城牆上的百姓，想起了剛剛送走的那隊攜帶密信的信使，想起了臨行前城主那句“落霞坪一破，雲州城危矣”。
儘管屍傀環伺，儘管傷亡慘重，儘管前路一片黑暗，但隻要還有一個人站著，這麵用血肉築起的防線，就絕不會垮。
因為他們腳下的土地，是家園。
因為他們身後的方向，有需要守護的人。
張遠咬緊牙關，眼中陡然爆發出厲色。他猛地鬆開握劍的右手，屈指成拳，將最後一絲玄氣凝聚於掌心——哪怕同歸於儘，也要拖這頭異種屍傀墊背！
就在屍傀的利爪即將觸到他咽喉的刹那，異變陡生。
一道微不可察的白影突然從落霞坪西側的古鬆後掠過，快得像一道流光。沒人看清那是什麼，隻聽見“嗤”的一聲輕響，像是利刃劃破絲綢，又像是風吹過竹林。
那頭異種屍傀的動作驟然僵住。
它保持著前撲的姿勢，利爪停在離張遠咽喉不足三寸的地方，黑紫色的毒霧詭異般地消散了。緊接著，一道細細的血線從它脖頸處浮現，迅速蔓延成環。
“噗通。”
屍傀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頭顱滾落在地，眼中最後一點幽光徹底熄滅。
張遠瞳孔驟縮。
這絕非他或護衛所為。那道白影太快了，快到連他這位凝氣境巔峰的武者都隻能捕捉到一抹殘影。更讓他心驚的是那精準到極致的攻擊——恰好斬在屍傀防禦最弱的頸側，一劍封喉，連玄氣波動都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什麼人？！”
張遠低喝一聲，強撐著站起身。他警惕地望向古鬆方向，玄氣下意識地運轉，卻發現體內的灼痛感竟減輕了幾分，枯竭的經脈中似乎有一縷極溫和的氣流在緩緩遊走，修複著受損的脈絡。
這股氣流很陌生，既不屬於他修煉的《玄元功》，也絕非屍傀的陰邪之氣。它像初春的細雨，無聲無息，卻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
就在這時，更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圍攻護衛的屍傀突然像是被無形的牆擋住，前撲的動作紛紛頓住。緊接著，那些屍傀身上竟開始浮現出細密的冰晶，從腳尖迅速蔓延至全身。不過數息功夫，七八頭屍傀就變成了栩栩如生的冰雕，陽光照在冰麵上，折射出冷冽的光。
“哢嚓——”
冰雕碎裂的聲音此起彼伏，那些被冰封的屍傀竟在瞬間化為齏粉，連一絲陰邪之氣都沒留下。
剩下的屍傀像是感受到了某種恐懼，動作明顯遲滯了，原本狂熱的撲殺變得猶豫起來，喉嚨裡發出不安的低吼。
“這……這是……”
幸存的護衛瞪大了眼睛，握著刀的手微微發顫。他們能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威壓籠罩了整個落霞坪，那威壓並不霸道，卻帶著一種不容褻瀆的神聖感，讓這些隻知殺戮的屍傀本能地感到了畏懼。
張遠的目光死死盯著古鬆。他確定那裡有人，而且是一位修為深不可測的強者。剛才那道白影，那冰封之力，還有此刻流轉在體內的暖流，絕不可能是巧合。
“前輩援手，晚輩張遠感激不儘！”他對著古鬆方向拱手，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不知前輩可否現身一見？”
古鬆靜靜矗立在陽光下，枝葉紋絲不動，沒有任何回應。
張遠又等了片刻，依舊沒等到答複。但他能感覺到，那股神秘的威壓仍在，那些屍傀雖未退去，卻再也不敢輕易上前，隻是在防線外焦躁地徘徊，像是被無形的鎖鏈困住。
絕境之中，堅守，便是唯一的希望。
張遠深吸一口氣，借著體內那縷暖流的滋養，緩緩站直了身體。他將長劍重新握緊，對著幸存的護衛朗聲道：“重整防線！前輩既出手相助，便是給了我們喘息之機——守住落霞坪，等援軍到來！”
“是！”
護衛們齊聲應和，聲音裡重新燃起了鬥誌。他們不知道那神秘強者是誰，但眼前的危機確確實實緩解了，這就足夠了。
戰鬥，仍在繼續。那柄染血的長劍，那道搖搖欲墜的身影，在晨光中，刻下了屬於地球武者的不屈與倔強。
而落霞坪西側的古鬆下，一抹白影靜靜佇立，沒人知道她是誰，也沒人知道她為何而來。隻有風吹過鬆葉，帶來一聲若有若無的輕歎，像是在歎息這場無休止的廝殺，又像是在守護著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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