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城頭的火光漸次稀疏,昨夜那場衝鋒撕開的缺口又被邪祟重新填滿,黑色的潮水拍打著城牆,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張遠靠在殘破的箭樓柱上,玄鐵重劍插在腳邊的磚縫裡,劍穗上的紅綢已被汙血浸透,結成硬邦邦的硬塊。
“將軍,最後一袋傷藥。”少年武者捧著個油紙包走來,他左臂的傷口剛用烈酒清洗過,蒼白的臉上還掛著汗珠。三天前跟著衝鋒的五百人,如今能站著的隻剩不到七十,城牆上的血腥味濃得化不開,連風都帶著股鐵鏽般的澀味。
張遠接過藥包,卻沒打開。他望著城外那片更深沉的黑暗——邪祟的潮水背後,總有股無形的力量在驅動它們前赴後繼。昨夜斬殺那尊膜翼統領時,他分明看到對方脖頸處嵌著枚青銅色的符文,那符文在邪祟死後化作黑煙消散,卻在他識海中烙下了詭異的紋路。
“小六,你還記得那統領脖子上的東西嗎?”張遠忽然開口,聲音裡帶著種異樣的沙啞。
被喚作小六的少年愣了愣,隨即點頭:“像塊青銅牌子,上麵刻著歪歪扭扭的字,看著就邪門。”他下意識摸了摸腰間,那裡藏著片從邪祟屍身上剝下的鱗片,“將軍,您是說……”
“它們不是自發來的。”張遠站起身,玄鐵重劍被他一把拔起,劍身在殘光中閃過冷冽的弧光,“這三天來,邪祟的攻勢從沒斷過,像是有誰在後麵趕著它們送死。正常的邪祟會懂得繞後包抄?會懂得用炮灰消耗我們的體力?”
他指向黑暗深處:“那裡一定有個源頭,一個能操控這些怪物的核心。不把那東西除了,就算我們守住今日,明天還會有更多邪祟湧過來,直到潼關被啃成骨頭渣。”
這話像塊冰投入滾油,周圍幾個包紮傷口的武者都停了手。趙虎拄著長刀走過來,斷臂處的傷口又裂開了,布條上滲出暗紅的血:“將軍的意思是……要去端了它們的老巢?”
“我去。”張遠的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你們守著潼關,我帶三個人……”
“不行!”趙虎猛地打斷他,“城外邪祟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您單槍匹馬過去就是送死!要去也是我去,您是潼關的主心骨……”
“我知道。”張遠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掃過周圍一張張疲憊卻堅毅的臉,“正因為我是主心骨,才必須去。你們守在這裡,是給後方爭取時間;我去那裡,是給所有人爭取活路。”
他將玄鐵重劍橫在身前,劍身映出他布滿血痕的臉:“那符文的氣息,隻有我能隱約感應到。大概在西北方向,十裡外那片黑鬆林裡。邪祟的攻勢看似凶猛,其實是在掩護核心的位置——它們怕被人摸到根上去。”
小六忽然跪了下來,額頭抵著冰冷的城磚:“將軍,讓我跟您去!我爹娘都死在邪祟手裡,早就不想活了,能跟您一起殺個痛快,值了!”
“還有我!”
“算我一個!”
七八個年輕武者紛紛起身,握著武器的手因為激動而顫抖。張遠望著他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跟在趙虎父親身後的自己,也是這樣揣著一腔熱血,以為憑著刀劍就能劈開所有黑暗。
他彎腰扶起小六,指腹擦過少年臉上的泥汙:“你們得留下。”他從懷裡掏出塊玉佩,那是塊普通的和田玉,邊角已經磨得光滑,“這是我閨女周歲時求的平安符,你拿著。等會兒我從北門走,那裡邪祟最少,你們在南門擂鼓呐喊,把它們的注意力引過去。”
“將軍……”
“聽著。”張遠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玄鐵重劍在城磚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我不是去送死,是去殺人。你們守不住潼關,我殺了那核心也沒用;我殺不了核心,你們守得再久也隻是拖延時間。這是兩樁必須做成的事,明白嗎?”
趙虎死死咬著牙,血沫從嘴角滲出來。他知道張遠說得對,隻是這道理太殘酷,殘酷到讓人想對著城牆哭嚎。他猛地跪倒在地,身後的武者們也跟著跪下,黑壓壓一片,沒人說話,隻有粗重的呼吸聲在風中碰撞。
張遠最後看了眼潼關,看了眼那些插在城垛上的殘破旗幟,看了眼遠處天際泛起的魚肚白。他將玄鐵重劍背在身後,又檢查了一遍腰間的飛刀,轉身走向北門那道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門。
“擂鼓。”他走出三步,留下兩個字。
“咚——咚——咚——”
戰鼓聲再次響起,比昨夜更加急促,更加雄渾。南門方向傳來震天的呐喊,箭矢破空的呼嘯聲密集得像暴雨。張遠知道,那是趙虎他們在用性命為自己爭取時間。
暗門後的通道狹窄而潮濕,彌漫著黴味和血腥氣。他推開最後一道木門時,晨露打濕了他的戰袍。城外的邪祟果然被南門的動靜吸引,這邊隻有零星幾頭在遊蕩,被他反手幾刀利落解決。
黑鬆林在前方三裡處,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將所有光線都吞噬在裡麵。張遠深吸一口氣,體內真氣緩緩運轉,修複著連日來的傷勢。他沒有急著趕路,而是沿著林間小道緩步前行,耳朵捕捉著周圍的一切動靜——樹葉的摩擦聲,邪祟的低吼聲,還有……一種極輕微的、像是無數蟲豸爬行的沙沙聲。
那聲音來自鬆林深處,越來越清晰。他能感覺到識海中的符文在發燙,像是在呼應著什麼。玄鐵重劍在手中微微震顫,發出低沉的嗡鳴,這是遇到至邪之物時才會有的反應。
張遠停下腳步,將背上的水囊解下來喝了一口。水很涼,順著喉嚨滑下去,卻壓不住胸口翻湧的氣血。他知道,前麵就是那核心所在,可能是一頭從未見過的巨獸,可能是某個修煉邪術的妖人,也可能是更可怕的存在。
但他沒有回頭。
晨光終於越過樹梢,在他腳下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張遠握緊玄鐵重劍,邁步走進了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林中的沙沙聲驟然變得狂暴,無數雙猩紅的眼睛在樹冠間亮起,像是被驚擾的星辰。
他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沒,隻有偶爾閃過的劍光,如同孤獨的閃電,在鬆林深處亮起,又迅速熄滅。而遠方的潼關城頭,戰鼓聲依舊未停,像是在為這位孤膽英雄,敲打著前行的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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