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陽光把老槐樹的影子揉碎在青石板上,小芽剛支起遮陽棚,就聽見後院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程野戴著草帽蹲在木盆前,正費力地搓洗著一匹褪色的藍布,水花濺在他沾滿顏料的褲腿上:老裁縫鋪收來的,原本是做旗袍的料子,可惜黴斑太多。
朵朵頂著荷葉帽跑過來,裙擺沾滿草屑,手裡攥著團濕漉漉的蒲公英:小芽姐姐!溪邊蘆葦叢裡有塊藍石頭,和這塊布顏色好像!她把石頭放在布上比劃,被溪水衝刷得圓潤的石麵,倒映著布料上若隱若現的雲紋。
李老師抱著竹編提籃匆匆趕來,籃裡裝著曬乾的艾草和幾團雪白的棉花:王奶奶送來的,說是她年輕時學紮染剩下的藍靛。她掀開裹著藍靛的油紙,靛青色粉末在陽光下泛著神秘的光澤,她還附了張紙條,說紮染要在蟬鳴最響的時候做。
正當眾人準備收拾布料時,騎著二八自行車的郵差停在鐵藝招牌下。他小心翼翼地從帆布包裡掏出個油紙包:張大爺托我帶來的,說是他母親繡嫁衣用的藍緞子邊角料。展開布料,褪色的針腳間還繡著半朵未完成的玉蘭花。
穿碎花裙的林阿姨拄著拐杖又來了,這次懷裡抱著個樟木箱:老頭子走前總念叨,想再摸摸年輕時染的布。箱子裡整齊碼著泛黃的染布筆記,紙頁間夾著乾枯的蓼藍草標本,字跡工整地記錄著夏至染藍,需沐晨露。
雙胞胎姐妹背著小竹簍蹦跳著出現,姐姐的竹簍裡裝著新鮮的槐花,妹妹的簍子則塞滿了鵝卵石:我們在溪邊撿了好多能壓布的石頭!妹妹踮著腳掀開手帕,石頭上還沾著翠綠的苔蘚,這些石頭曬了一天,摸著都是暖的!
午後的陽光變得粘稠,推嬰兒車的年輕爸爸帶著女兒又來了。小女孩肉乎乎的小手攥著片蟬蛻,咿咿呀呀地指著藍布:爸爸,要畫畫!爸爸笑著從包裡掏出蠟筆,在布角輕輕勾勒出歪歪扭扭的太陽。
收廢品的大叔這次蹬著三輪車送來個老木架,上麵纏著生鏽的銅鉤:我閨女說這個能掛染好的布!他撓撓頭,從懷裡掏出個鐵皮盒,這是我媽當年染布用的銅鈴鐺,搖起來可清脆了。
夕陽把老槐樹染成蜜橘色時,穿漢服的姑娘抱著陶罐款款走來。揭開陶蓋,裡麵是調製好的植物染料,淺紫色的汁液裡漂浮著玫瑰花瓣:我照著古法製了新染料,能用這個換您上次說的老染缸嗎?她發間的流蘇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夜幕降臨時,眾人圍坐在新搭好的染布架旁。程野用麻繩將藍布紮成細密的褶皺,朵朵把收集來的鵝卵石一顆顆壓在布上,李老師戴上老花鏡,仔細研究著張大爺母親留下的染布筆記。當第一瓢藍靛水澆在布上時,空氣中彌漫起淡淡的草木香。
穿背帶褲的姐姐突然小聲說:這個味道,好像外婆曬的被子。妹妹緊緊挨著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慢慢變藍的布料。退伍老兵輕輕搖晃著銅鈴鐺,清脆的聲響驚飛了樹梢的夜梟;年輕爸爸把女兒舉過頭頂,教她辨認布料上暈染開的雲紋;收廢品的大叔掏出手機,錄下布料滴水的聲音,說要放給孫子聽。
林阿姨摸著染缸邊緣,眼角泛起淚花:老頭子總說,藍染是把天空和草木都揉進布裡。她翻開染布筆記,夾在其中的一張照片飄落——照片裡年輕的夫妻站在染坊前,身後的藍布像瀑布般垂落,笑容比盛夏的陽光還要燦爛。
小芽煮了酸梅湯,冰塊在陶碗裡叮當作響。朵朵趴在留言板上寫寫畫畫,這次她畫了匹會飛的藍布,上麵坐著抱著月亮的小人。阿時舉起拍立得,將這溫馨的一幕定格——滴落的染液、搖晃的銅鈴、泛著微光的布料,還有圍坐在一起的人們,構成了一幅最美的夏日畫卷。
李老師翻開賬本,鋼筆尖在月光下閃爍:202x年x月x日,藍染布上流淌著永不褪色的夏天,每道褶皺都是時光寫給人間的詩行。老槐樹沙沙作響,銅鈴鐺與布料的摩擦聲交織成曲,那些帶著溫度的故事,正在月光下繼續生長,等待著下一個清晨,續寫新的溫暖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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