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的睫毛顫了顫,像被糖絲粘住的蝴蝶。他突然把林晚星往懷裡緊了緊,軍綠色衝鋒衣的拉鏈硌著她的額頭,帶著股炭火烤過的暖。星姐,他的聲音悶在她發頂,帶著點桂花糖的黏,明天......明天去我家過年吧。
林晚星的手指頓在糖模子的兔耳朵上。窗外的月光突然被雲遮了,屋裡暗下來,隻有灶膛裡的餘火還亮著,映得程野的側臉像塊被焐熱的糖。你家......不是就你一個人嗎?她想起程爺爺的黑白照片,相框邊緣都磨出了包漿。
秦奶奶說要來,程野突然撓撓頭,指縫裡還沾著銀粉,還有李教授,說想拍組老糖匠的年夜飯......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後索性往她兜裡塞了塊奶糖,你要是不想去,我就......我就跟他們說你有事。
奶糖在兜裡化了點,黏糊糊的沾著布。林晚星突然笑出聲,拽著他往櫃台走,糖紙在腳下被踩得沙沙響。去,咋不去,她翻出本舊台曆,紅筆畫的圈裡寫著,我還得嘗嘗程大廚的手藝呢。程野的耳朵瞬間紅透,像被糖漿泡過,轉身時撞在糖罐上,玻璃罐軲轆轆滾到牆角,滾出三顆橘子糖。
秦硯抱著堆快遞盒闖進來時,正撞見程野在翻菜譜。野哥你看我帶啥來了!他把盒子往櫃台上墩,膠帶撕開的聲音像撕糖紙,粉絲寄的年貨!有東北的鬆子糖,還有廣東的糖冬瓜......最底下的盒子裡滾出袋麥芽糖,包裝上印著隻咧嘴笑的老虎,這是個小朋友寄的,說老虎糖能鎮宅
程野的手剛碰到麥芽糖就被燙了下——秦硯揣在懷裡捂熱的。他甩著手,指尖紅得像顆櫻桃糖,你咋不提前說......話沒說完就被手機鈴聲打斷,是賣豆漿的阿姨,嗓門大得能穿透聽筒:小程啊!我蒸了兩籠糖包子,明早給你送過去......對了,電視台說後天來拍年夜飯,讓你倆準備準備......
林晚星突然想起什麼,往倉庫跑。程野跟過去時,看見她正踮腳夠貨架頂層的箱子,軍綠色的圍巾拖在地上,沾了層白糖。你找啥?他把她拽下來,自己伸手夠到個鐵皮盒,打開時一股杏仁香飄出來,是罐沒開封的杏仁糖,包裝紙還是十年前的樣式。
程爺爺的存貨,林晚星捏起顆糖,玻璃糖紙在月光下亮得晃眼,上次整理倉庫時發現的,你說還能吃嗎?程野湊過去聞了聞,突然往嘴裡扔了顆,嚼得咯吱響,能吃,就是有點潮......他說話時糖渣從嘴角掉出來,被林晚星伸手擦掉,指尖碰到他的下巴,燙得像碰了灶台上的銅鍋。
秦硯舉著手機衝進來,屏幕上是直播預約界麵,紅色的數字跳得像鍋裡的糖漿:家人們說明天想看野哥做糖瓜!說要跟著學做年貨!他突然被地上的杏仁糖紙滑倒,屁股墩在火爐邊,燙得蹦起來,哎喲我的媽!這比糖稀還黏......
程野突然往灶膛裡添柴,火苗地竄起來,映得他眼睛發亮。他拽過糖模子,是個咧嘴笑的老虎頭,再做二十串糖畫,給老街坊當年貨......林晚星突然發現,他說這話時,嘴角的笑紋跟程爺爺照片裡的一模一樣,連眼角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後半夜的供銷社飄著股焦糖香。程野在熬糖瓜,林晚星幫著剪糖紙,秦硯趴在櫃台上打盹,口水差點流進裝糖霜的盆裡。你看他那樣,林晚星戳戳秦硯的臉,軟得像塊,跟小時候偷喝糖漿被抓現行似的。程野突然笑了,手裡的糖勺晃了下,糖漿濺在灶台上,凝成塊歪歪扭扭的。
淩晨三點時,第一鍋糖瓜出鍋了。程野用筷子挑起個,金黃的糖瓜在月光下泛著油光,像隻胖乎乎的小元寶。嘗嘗,他往林晚星嘴裡塞,甜得她眯起眼,我加了點芝麻,程爺爺說芝麻開花節節高窗外突然傳來鞭炮聲,是有人家在祭灶,零星的脆響混著鍋裡的咕嘟聲,像支熱鬨的曲子。
秦硯被鞭炮聲驚醒,揉著眼睛湊過來,剛伸手就被程野拍開。他舉著糖瓜往秦硯鼻子前晃,焦糖香勾得秦硯直咽口水,去把糖畫的竹簽找出來,等會兒做糖畫......話沒說完就聽見敲門聲,輕得像有人用羽毛掃門板。
林晚星拉開門,冷風吹得她打了個哆嗦。門口站著個穿軍大衣的男人,手裡提著個保溫桶,帽簷上的雪化成水,滴在地上像串省略號。是程野家嗎?男人的聲音有點啞,像含著塊硬糖,我是歸墟河對岸的,我媽說這兒的糖瓜能治咳嗽......
程野突然往男人手裡塞了袋糖瓜,還多抓了把杏仁糖。這個治咳嗽,他指著杏仁糖,聲音放得很輕,我爺爺以前總給過河的船工裝一把......男人突然從兜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幾塊凍得硬邦邦的魚乾,我家剛釣的,不值錢,你彆嫌棄......
林晚星看著男人踩著雪走遠的背影,突然往程野兜裡塞了塊熱糖瓜。你看,她指著櫃台前的暖壺,裡麵是賣豆漿的阿姨送來的甜豆漿,這就是程爺爺說的你來我往,甜才長久程野沒說話,隻是往她手裡塞了把剛炒好的糖炒栗子,栗子殼裂開的縫裡,冒出股甜津津的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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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供銷社的門還沒開就被拍得砰砰響。秦硯裹著程野的軍大衣去開門,冷風灌進來,吹得糖紙滿天飛。野哥快看!他指著門口的三輪車,是賣菜的王大爺,車鬥裡堆著綠油油的青菜,還有袋剛挖的冬筍,王大爺說給咱們添年菜!
程野正往糖畫上粘芝麻,聞言手頓了頓,芝麻撒了一地,像落了層碎星星。讓大爺進來暖和暖和,他往灶台上墩糖畫,老虎的尾巴斷了截,被他用糖稀補好,秦硯你去燒壺熱茶,星姐你把冬筍收起來,晚上做冬筍炒肉......話沒說完就被手機鈴聲打斷,是李教授,嗓門大得像敲鑼:小程啊!我帶了個學生來,學做糖模子......
林晚星剛把冬筍放進筐裡,就看見個紮馬尾的小姑娘跟著李教授走進來,背著個畫夾,眼睛亮得像兩顆玻璃糖。程師傅好,小姑娘鞠了個躬,畫夾掉在地上,露出張糖模子的素描,我叫蘇曉棠,想跟您學刻模子......她說話時臉通紅,像被糖漿泡過。
程野的手剛摸到刻刀就僵住了。銅刻刀被火爐烤得發燙,在晨光裡閃得像根細針。我......我刻得不好,他突然往倉庫跑,軍綠色衝鋒衣的下擺掃過糖罐,撒了一地水果糖,我得去找程爺爺的刻刀......
林晚星撿起地上的素描,畫得比照片還像,連格桑花的紋路都分毫不差。曉棠是美術學院的學生,李教授摸著胡子笑,看了直播想來學手藝,你可彆把人家拒之門外......小姑娘突然從畫夾裡抽出張紙,是張設計圖,糖模子上刻著歸墟河的波浪紋,我想把歸墟河刻進去,讓糖裡有家鄉的味道......
程野抱著個木盒從倉庫出來,裡麵是套磨得發亮的刻刀,刀柄上纏著褪色的紅繩。這是程爺爺的家夥什,他把刻刀往曉棠手裡塞,聲音有點抖,你要是不嫌棄......話沒說完就被敲門聲打斷,是電視台的人,扛著攝像機湧進來,鏡頭懟得人睜不開眼。
程師傅林老師準備好了嗎?女記者舉著話筒湊過來,程野正往曉棠手裡塞刻刀,被拍了個正著,我們想拍段教學的畫麵......秦硯突然舉著個大紅燈籠跑進來,燈籠穗子掃過鏡頭,家人們快看!我們掛燈籠了!直播間的彈幕刷得飛快,有人刷年味來了,還有人刷這才是真正的中國年。
程野教曉棠刻模子的時候,林晚星在旁邊熬糖漿。小姑娘學得快,刻的第一朵格桑花歪歪扭扭,被程野用刻刀修了修,突然像活了過來。程師傅您刻得真好,曉棠的眼睛亮晶晶的,比我在博物館看的還生動......程野的耳根紅了,往她手裡塞了塊剛壓好的糖,多吃點甜的,手不抖。
中午吃飯時,供銷社裡擠了滿滿一屋子人。賣豆漿的阿姨帶來了糖包子,王大爺炒了盤冬筍炒肉,李教授帶來了瓶桂花酒,曉棠從家裡帶了盤糖年糕,秦硯啃著從粉絲那兒蹭來的鬆子糖,舉著手機拍個不停。程野的麵碗裡堆著各種菜,像座小小的山,被林晚星偷偷扒走半盤,吃不完彆浪費......
下午的直播搞成了年貨大集。程野教大家做糖瓜,林晚星教大家剪糖紙,曉棠現場刻糖模子,李教授在旁邊講非遺故事。秦硯舉著手機穿梭其間,突然被個穿紅棉襖的老太太拽住,塞給他塊芝麻糖:小夥子你幫我問問,那糖模子賣不賣?我想給孫子留個念想......
程野剛把糖瓜放進模子,聞言抬頭笑了。不賣,他往老太太手裡塞了塊剛做好的糖瓜,但我可以教您孫子刻,免費......老太太的眼淚突然掉下來,砸在糖紙上,暈開一小片濕痕:跟老程一個脾氣......當年我家娃沒糖吃,他也是這麼塞給我塊糖,說手藝能傳,甜也能傳......
太陽落山時,電視台的人扛著機器走了。曉棠抱著刻好的糖模子,說明天還來,李教授說要帶幾副模子回研究所,王大爺踩著三輪車去進貨,說明天再送點新鮮菜。供銷社裡突然安靜下來,隻剩下灶膛裡的火苗劈啪響,和歸墟河遠遠傳來的水聲。
程野突然往倉庫走,林晚星跟過去時,看見他正翻程爺爺的舊箱子,翻出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毛邊。明天穿這個,他把褂子往身上比,肩膀寬了些,扣子崩開兩顆,程爺爺說過年得穿新衣裳,我這......話沒說完就被林晚星拽住,往他手裡塞了根針線:我給你縫縫,保證能穿。
月光從窗欞鑽進來時,林晚星還在縫扣子。程野坐在旁邊給她剝橘子糖,糖紙堆在腿上,像座小小的山。星姐,他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羽毛,等過完年,咱們把倉庫收拾出來,給曉棠當工作室吧......林晚星的手頓了頓,針紮在指頭上,冒出顆血珠,被程野趕緊含在嘴裡,甜絲絲的疼。
你不怕她搶你生意啊?林晚星抽回手,指尖還留著他的溫度。程野突然往她嘴裡塞了顆橘子糖,甜得她眯起眼:程爺爺說手藝多個人學,就多個人傳......他的聲音混著糖的甜,在月光裡漫開來,像句溫柔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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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硯舉著杯熱豆漿走進來,看見林晚星正在給程野縫扣子,突然轉身往外走,嘴裡念叨著我啥也沒看見,軍大衣的下擺掃過糖罐,撒了一地奶糖,在月光下亮得像滿地星星。
灶膛裡的火還沒滅,烤得整個屋子暖融融的。程野的藍布褂子掛在牆上,縫好的扣子亮晶晶的,像顆顆小月亮。林晚星靠在程野肩上數糖紙,程野的手指在她手心裡畫糖模子的花紋。遠處傳來零星的鞭炮聲,是有人家在提前辭舊歲。
程野,林晚星突然抬頭,糖紙在手裡沙沙響,明年過年,咱們還在這兒過吧。程野往她嘴裡塞了塊剛熬好的麥芽糖,甜得能拉出絲:不止明年,以後每一年都在這兒過。他的聲音裡帶著點糖的黏,像句化不開的諾言。
窗外的雪不知什麼時候又下了起來,落在歸墟河的冰麵上,悄無聲息。供銷社裡的燈亮了整夜,暖黃的光透過窗欞,在雪地上映出個大大的字,像塊被月光吻過的糖。屋裡的甜香混著桂花酒的醇,漫出老遠,把整個歸墟河的冬夜,都泡成了甜滋滋的夢。
秦硯窩在倉庫的行軍床上,被糖香熏得直咂嘴,夢裡都是甜甜的。他夢見程野的糖模子刻出了會飛的格桑花,夢見林晚星的糖紙變成了蝴蝶,夢見歸墟河的冰化了,遊出群裹著糖衣的魚,夢見老供銷社的屋頂上,長出棵開滿糖花的樹,花瓣落在每個人的笑臉上,甜得像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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