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是被凍醒的。
灶膛裡的火不知啥時候滅了,軍大衣從身上滑到地上,沾了層糖霜。他摸索著往爐子裡添柴,火柴劃了三根才著,火苗舔著柴禾的聲音像小貓舔奶。他往倉庫瞅了眼,秦硯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把行軍床的褥子洇出個圓斑,像塊化了一半的奶糖。
野哥你燒火呢?秦硯突然坐起來,頭發亂得像團,我夢見你把糖熬糊了,整間屋子都是焦味兒......話沒說完就打了個噴嚏,鼻涕泡掛在鼻尖上,欸?星姐呢?
程野的心突然空了塊,像被挖走顆硬糖。他往櫃台跑,軍綠色的圍巾拖在地上,沾了串腳印。櫃台後的竹椅空著,台曆上的紅圈被人用黑筆描了遍,旁邊多了行小字:去給王大爺送糖畫,早飯在蒸鍋裡。
蒸鍋的蓋子剛掀開就冒起白汽,裹著股紅糖香。裡麵是六個糖三角,褶子捏得歪歪扭扭,顯然是林晚星的手藝。程野捏起個咬了口,紅糖汁燙得他直哈氣,舌尖卻嘗到點芝麻碎——是他昨晚炒的那罐。
野哥你看!秦硯舉著手機衝過來,屏幕上是直播間的回放,林晚星正站在王大爺的菜攤前,手裡舉著個老虎糖畫,粉絲說星姐像年畫裡走出來的!還有人問咱們啥時候上糖畫預售......他突然壓低聲音,有個大哥說要訂一百個老虎鎮宅糖,給員工當年貨......
程野的手頓在糖三角上,紅糖汁滴在袖口,洇出塊深褐色的印子。一百個?他撓撓頭,指縫裡還沾著昨晚的糖渣,咱們的模子不夠......話沒說完就聽見三輪車的鈴鐺聲,丁零當啷的,像串掛在車把上的糖球。
王大爺踩著三輪車停在門口,車鬥裡堆著半筐薺菜,綠油油的沾著雪。小程!大爺掀著車簾喊,棉帽上的雪簌簌往下掉,晚星丫頭說你愛吃薺菜餡餃子,我給你挖了點......他突然往程野手裡塞了個油紙包,打開時一股油香飄出來,是剛炸的糖糕,你大娘說給你倆當零嘴。
程野剛要說話,就看見林晚星從巷口跑過來,軍綠色的圍巾在風裡飄得像麵小旗。王大爺您咋還送東西!她跺著腳上的雪,鞋跟沾著的泥掉在地上,混著點白糖粒,我剛把糖畫掛好,就有人來買了......話沒說完就被程野往嘴裡塞了個糖三角,紅糖汁順著嘴角往下流,被程野用拇指擦掉。
慢點吃,他的指腹蹭過她的下巴,像在摸塊溫軟的糖,鍋裡還有。林晚星的臉突然紅了,往他兜裡塞了顆話梅糖,轉身時撞在三輪車幫上,車鬥裡的薺菜撒出來,滾得滿地都是綠星星。
秦硯蹲在地上撿薺菜,突然了聲。咋了?程野湊過去看,發現他的手被凍在車鬥上了——昨晚的雪化了又凍,把他的手套粘在鐵皮上了。傻樣,程野往他手上哈氣,白汽裹著糖香,趕緊進屋烤烤去,彆凍成冰棍。
供銷社的門剛關上,就被人敲響了。林晚星拉開門,冷風吹得她打了個哆嗦。門口站著個穿校服的小姑娘,紮著兩個麻花辮,手裡攥著張皺巴巴的五塊錢。姐姐,她的聲音細得像根糖絲,我想買個老虎糖畫......我弟弟說吃了能考一百分......
程野剛要去拿糖畫,就被林晚星拽住。咱們的糖畫賣五塊?她翻著昨晚記的賬本,紅筆寫的老虎糖畫:8元被圈了個圈,秦硯你定價的時候咋不跟我們說?秦硯正對著鏡子拔胡子,聞言手頓了頓,胡茬子掉在地上,像堆碎糖渣:粉絲說現在的糖畫都這價......
給你,程野把老虎糖畫遞給小姑娘,還多抓了把橘子糖,這個送你弟弟,吃了更聰明。小姑娘的眼睛亮了,把五塊錢往程野手裡塞,轉身時書包上的鈴鐺響得叮當,像串會跑的糖球。
林晚星看著小姑娘的背影,突然往程野兜裡塞了塊糖糕。你呀,她戳著他的胳膊,像在戳塊軟乎乎的,總這麼送人,咱們啥時候能回本?程野的耳朵紅了,往她手裡塞了把薺菜,包餃子吃,就當回本了。
秦硯突然舉著手機跳起來。野哥星姐快看!他把屏幕懟到兩人眼前,直播間的在線人數正在往上飆,那個訂一百個糖畫的大哥又來了!說要加訂兩百個,還要印上公司ogo......他突然捂住嘴,媽呀,這單能賺不少呢!
程野的手剛碰到糖模子就停住了。印ogo?他摩挲著程爺爺傳下來的木模子,上麵的老虎紋被磨得發亮,咱們的糖畫從來沒加過這些......話沒說完就被林晚星拽到櫃台後,她翻出本舊筆記本,裡麵夾著張程爺爺的照片,老人正舉著個糖畫,笑得像個孩子。
程爺爺以前也給人做過定製糖畫,林晚星指著照片裡的糖畫,上麵刻著字,王大爺說那是給老街坊的兒子做的婚糖......她突然往程野手裡塞了支鉛筆,咱們畫個試試?把ogo刻在老虎肚子上,不影響樣子......
程野的鉛筆在紙上畫了又擦,橡皮屑堆在桌上,像堆白糖。秦硯湊過來看,突然了聲:野哥你這畫的啥?老虎長啤酒肚了?被程野照著後腦勺拍了下,捂著脖子蹲在地上,我錯了野哥!你畫的是......是老虎揣著個金元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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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星突然笑出聲,搶過程野手裡的鉛筆,在老虎肚子上畫了個小小的圓圈。這樣不就得了,她把紙往程野眼前推,既顯眼又不醜......程野的眼睛亮了,像被糖漿泡過,突然往她嘴裡塞了顆橘子糖,還是你聰明。
秦硯舉著手機要拍,突然一聲。咋了?林晚星湊過去看,發現他的手機沒電了——昨晚直播到後半夜,忘了充電。彆急,程野從櫃台底下翻出個舊充電寶,上麵貼著張老虎貼紙,是去年粉絲寄的,這個還能用。
充電寶剛插上,就聽見敲門聲。程野拉開門,冷風吹得他縮了縮脖子。門口站著個穿西裝的男人,手裡提著個公文包,皮鞋擦得鋥亮,不像來買糖的。請問是程野先生嗎?男人遞過來張名片,上麵印著歸墟河文旅開發公司我們想跟您談談合作。
程野把人讓進屋,林晚星給倒了杯甜豆漿。男人喝了口,突然咂咂嘴:這豆漿比城裡的甜......他放下杯子,從公文包裡掏出份合同,我們想把您的糖藝放進文旅小鎮,開個非遺體驗館,租金我們出,利潤五五分......
程野的手指在合同上劃來劃去,像在摸塊陌生的糖。合作?他撓撓頭,指縫裡還沾著點糖霜,咋個合作法?男人從包裡掏出張設計圖,上麵畫著個古色古香的店鋪,門口掛著塊牌子:程記糖坊。
我們負責裝修和運營,男人指著圖紙上的櫃台,您隻需要每天來做兩個小時糖藝展示,賣出去的糖品我們抽成......他突然壓低聲音,年底還有分紅,肯定比您現在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