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把最後一塊糖畫模具扣在木板上時,林晚星正蹲在倉庫角落拆快遞。泡沫板被她撕得嘩嘩響,露出裡麵裹著棉絮的鐵家夥,煙囪管在晨光裡泛著冷白的光。
“這張叔也太實在了,”她拎起那隻鑄鐵爐子晃了晃,爐口的鐵鏽簌簌往下掉,“說送個新爐子,我還以為是那種小煤爐,這玩意兒能塞進倉庫?”
程野湊過去掂量了下,鐵爐子壓得他手腕往下沉。“張叔說他兒子在廢品站淘的,”他用指甲刮了刮爐身的漆皮,露出底下暗紅的鐵色,“說是以前食堂用的,燒木柴特旺,比咱們現在這破灶強十倍。”
倉庫門被秦硯撞開時,帶著一身雪沫子。他懷裡抱著捆細鐵絲,凍得鼻尖通紅,說話都打哆嗦:“野哥!曉棠她爸帶著木匠工具來了,在橋洞底下卸車呢,說要先量量倉庫的尺寸!”
林晚星剛把爐子挪到牆角,蘇曉棠就拽著個穿藍布褂的中年男人走進來。男人手裡的卷尺在水泥地上拖出兩道白印,看見程野就咧開嘴笑,露出顆缺角的門牙:“小程是吧?我家曉棠說你們要做十二生肖模具,我連夜刨了套梨木,硬得很,刻出來保準清楚。”
“蘇叔好,”程野往旁邊讓了讓,露出堆在地上的糖畫工具,“麻煩您跑一趟,中午就在這兒吃,王大爺剛送了隻老母雞來。”
蘇叔的眼睛在倉庫裡掃了一圈,突然指著那隻新爐子直點頭:“這爐子我認識,以前縣中學食堂用的,我給修過三次!”他蹲下去敲了敲爐底,發出空洞的回響,“就是煙囪得改改,不然煙全往倉庫裡灌,糖畫都得熏出糊味。”
秦硯突然從外麵衝進來,手裡舉著個凍得硬邦邦的饅頭啃。“野哥快看!”他嘴裡的饅頭渣噴了一地,“李大哥帶了群小屁孩來,就在冰麵上打雪仗,說等會兒學做糖畫!”
林晚星趕緊往灶膛裡添柴,火剛燒起來就聽見倉庫外傳來尖叫。一群穿校服的孩子舉著往裡麵湧,為首的胖小子舉著根斷了的棒棒糖,糖渣黏在鼻尖上:“我爸說能做奧特曼糖畫!”
“先排隊!”程野往桌上拍了遝糖紙,孩子們立刻擠成一團搶糖紙,“誰先把這張糖紙折成小船,第一個教他畫孫悟空。”
蘇叔蹲在爐子旁叮叮當當敲,煙囪管被他截去半尺,接口處用鐵絲擰得死死的。“這樣煙就從倉庫後窗出去了,”他抹了把額頭的汗,往爐子裡塞了把碎木片,“點著試試?保準比你那老灶旺。”
林晚星剛劃著火柴,倉庫外就傳來王大爺的吆喝。他推著輛三輪車在雪地裡打滑,車鬥裡的煤塊堆得像座小山:“小程!我家老婆子說新爐子得燒好煤,這是托人從礦上弄的無煙煤!”
秦硯和蘇曉棠趕緊跑出去搬煤,兩人抱著煤塊往倉庫裡衝,雪水在水泥地上拖出串串黑印。胖小子突然指著秦硯的褲腿喊:“他褲子上有糖!”秦硯低頭一看,昨天沾的糖渣凍成了硬塊,被煤塊蹭得黑乎乎的。
“彆管他,”程野往新爐子裡添了塊引火炭,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孩子們的臉通紅,“誰想先試試熬糖稀?”
孩子們立刻舉著小手蹦,胖小子仗著個子大擠到最前麵,校服拉鏈上還掛著片雪花:“我會!我媽熬粥時我總幫著攪!”
林晚星剛把黃冰糖倒進鐵鍋,程野的手機就響了。護工發來段視頻,程爺爺正舉著個歪歪扭扭的糖兔子笑,兔子的耳朵被啃得參差不齊。“護工說爺爺今天精神好,”林晚星把手機舉到程野眼前,“還說要跟孩子們視頻,教他們怎麼捏糖人。”
蘇叔突然停下手頭的活,從布包裡掏出個木盒子。打開時裡麵的刻刀閃著銀光,大小不一排得整整齊齊。“這是我師父傳下來的,”他拿起把三寸長的平刀,刀背被磨得發亮,“刻糖畫模具就得用這種刀,刃口斜著磨,刻出來的線條才有勁。”
程野剛接過刻刀,胖小子就尖叫起來。黃冰糖在鐵鍋裡化得半融,他舉著根竹筷攪得太猛,糖稀濺出來燙在手腕上。林晚星趕緊拉著他往水龍頭跑,冷水衝在紅印子上,胖小子咬著牙不吭聲,眼淚卻在眼眶裡打轉。
“逞能吧?”程野往他嘴裡塞了顆橘子糖,糖紙在孩子手心裡團成小團,“熬糖稀得小火慢慢攪,急了就燙著手,跟你爸教你寫作業一個理。”
胖小子含著糖點頭,突然指著窗外喊:“我爸來了!”李大哥正扛著個大紙箱往倉庫走,箱角露出包彩色糖珠,在雪地裡亮閃閃的。
“給孩子們帶的材料,”李大哥把紙箱往桌上一放,糖珠、食用色素滾出來一堆,“我家那小子非說上次的糖畫不夠亮,得加點這玩意兒。”他突然往新爐子旁湊,“這爐子可以啊,比我家燃氣灶還帶勁,改天借我燉排骨?”
蘇叔突然“哎喲”一聲,手裡的刻刀掉在梨木上。他捏著手指直咧嘴,血珠從指甲縫裡滲出來,滴在木頭上暈開個小紅點。“沒事沒事,”他往褲子上蹭了蹭血,“老毛病了,刻木頭時總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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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星趕緊從醫藥箱裡翻出創可貼,剛撕開包裝就被蘇曉棠搶過去。“我來我來,”她踮著腳給父親纏手指,動作笨手笨腳的,創可貼在指頭上歪歪扭扭,“說了讓你慢點刻,非不聽。”
蘇叔嘿嘿笑,突然指著程野手裡的模具:“你看這老鼠的尾巴,得刻得尖點,才像偷油吃的樣子。”他拿過程野的刻刀示範,血珠滴在梨木上,跟老鼠眼睛的位置正好重合。
倉庫門被風撞得哐當響,張叔裹著件舊棉襖走進來,帽簷上的冰碴子往下掉。“我找王大爺借的扳手,”他把工具往爐子旁一扔,扳手在水泥地上蹦了兩下,“煙囪接口得再緊點,不然煙能嗆死個人。”
程野剛幫著張叔擰緊螺絲,秦硯就舉著個鐵盆衝過來。盆裡的糖稀冒著熱氣,上麵漂著層泡沫。“野哥你看!”他用竹筷挑起絲糖,糖絲在冷空氣中立刻凝固,“我跟曉棠熬的,比昨天的稠!”
蘇曉棠紅著臉往盆裡撒桂花,糖稀立刻染上層淺黃。“我媽說桂花得用去年的陳花,”她用筷子輕輕攪,糖稀在盆裡轉著圈,“新桂花太衝,蓋過糖味就不好了。”
胖小子突然拽著程野的衣角晃:“能做奧特曼了嗎?我帶了卡片!”他從兜裡掏出張皺巴巴的卡片,奧特曼的彩色眼睛被糖渣糊了半隻。程野剛點頭,孩子們就歡呼著往桌前擠,撞得糖珠撒了一地,像撒了把彩色的星星。
林晚星往新爐子裡添了塊煤,火苗從爐口竄出來,把孩子們的影子投在牆上,高高低低像群跳舞的小怪獸。“先洗手!”她舉著瓶洗手液喊,“誰手上有泥,做出來的糖畫就該長胡子了。”
孩子們嘻嘻哈哈往水龍頭跑,胖小子跑得太急,在煤堆旁滑了一跤,校服褲膝蓋處沾了塊黑煤。“沒事,”他爬起來拍了拍,煤末子蹭得滿臉都是,“我爸說勞動人民最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