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成同誌！立刻查！那個金盛置業！五分鐘內，我要看到全部資料！”
謝榮光的聲音如同滾雷，在剛剛經曆風暴洗禮、此刻陷入另一種死寂的會議室裡炸開。那“五分鐘”的命令，不是商量，是催命的符咒，每一個字都帶著巡視組長的絕對權威和不容置疑！
陳成的後背瞬間繃緊，仿佛被無形的鞭子抽了一下！五分鐘？彆說查清楚金盛置業和柳樹溝拆遷的彎彎繞繞，就是從堆成山的檔案室裡把金盛置業的注冊文件刨出來都夠嗆！這老謝，是真急了，也是真狠！他要把壓力直接焊死在臨江縣委縣政府的頭上，不給半點喘息和操作的空間！
“是！謝組長！保證完成任務！”陳成的反應快得像條件反射，聲音斬釘截鐵，臉上瞬間切換成“服從命令是天職”的忠誠戰士模式。他根本沒時間廢話，也顧不上什麼儀態，猛地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幾乎劃出殘影，撥通了縣委辦主任劉誌國的電話。
電話幾乎是秒接！
“劉主任！聽著！最高優先級！命令縣委辦、政府辦、發改局、住建局、招商局、工商局！所有相關單位值班領導和技術人員，原地待命！”陳成對著手機吼，聲音急迫得像是前線指揮，“動用一切資源！立刻！馬上！給我調取金盛置業在臨江縣所有工商注冊信息、投資項目備案清單、過往合作合同掃描件！特彆是和柳樹溝村拆遷改造相關的所有文件、審批流程、資金往來記錄！一張紙片都不能漏！所有資料，掃描也好，拍照也罷，五分鐘內集中傳輸到縣政府信息中心！快！給我快！！”
他吼完，不等對麵有任何回應，“啪”地掛了電話。動作乾淨利落，透著一股子戰場上傳令兵的雷厲風行。他扭頭看向謝榮光，胸膛微微起伏，語氣急促但清晰：“謝組長，信息中心那邊已經啟動！全縣相關部門正在全力調動資料！五分鐘內，初步彙總的電子掃描件一定送到！”
謝榮光緊盯著陳成的眼睛，那眼神如同淬了冰的探針，試圖紮進陳成的腦袋裡，看看裡麵到底裝的是忠誠還是矽膠。幾秒鐘後，他鼻腔裡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嗯”，算是認可了陳成的應急反應。“資料一到，立刻送過來！”他丟下這句話，不再看陳成，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麵前那份剛剛出爐、還帶著村民代表唾沫星子味道的詢問筆錄上，眉頭皺成一個深刻的“川”字。
陳成心裡那根弦，稍稍鬆了半分。這五分鐘的“死亡倒計時”，總算被他用一道緊急命令暫時架過去了。但這隻是風暴眼的邊緣！真正的核爆中心，在財政局！在那個一身肥肉、此刻可能正坐在辦公室裡靈魂出竅的老李身上！
電子檔案！複印件！秦副組長那輕飄飄一句話，簡直是一把精準無比的手術刀，直接捅在了他們的要害上！老李剛才那見了鬼似的表情和連滾帶爬的狼狽，就像一幅巨大的高清海報貼在陳成腦子裡，上麵用加粗的霓虹燈寫著四個大字——要！出！大！事！
陳成隻覺得一股涼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他下意識地用眼角餘光飛快地掃了一眼側後方——秦副組長依舊安靜地坐在那裡，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沉穩如深潭，正專注地看著小吳遞上的筆錄，仿佛剛才那句點出關鍵備份的致命提議，隻是隨口提了個“會議室空調溫度調低點”的建議。
高手！這才是真正玩戰術的心！謝榮光是明火執仗的炮，她秦副組長就是無聲無形的刀！刀刀不見血，刀刀要人命！
陳成強迫自己收回目光，臉上維持著對巡視組工作高度重視的緊張表情，手指卻再次在口袋裡盲打手機鍵盤。這一次，信息發給的是諸成。隻有兩個字：【老李！急！】
信息發送成功的反饋幾乎在瞬間抵達。不到十秒，褲兜裡的手機輕微一震！諸成的回複隻有一個字：【懂。】
這個“懂”字，像一顆強力定心丸，沉重而迅速地落進了陳成翻江倒海的心裡。諸成明白了！他懂老李現在是整個鏈條上最薄弱的那個蛋殼！他懂這五分鐘的喘息期不是用來休息的，是用來給老李那搖搖欲墜的防火牆打補丁的！諸成一定已經在行動了！
陳成輕輕吐出一口濁氣，仿佛要把胸中的憋悶和驚悸都吐出去。他重新看向謝榮光那邊，謝組長似乎正在筆錄上某個關鍵名字處重重畫了個圈，筆尖幾乎要戳破紙背。陳成的心又提了起來，但這一次，有了諸成的策應，他至少不是孤軍奮戰了。
與此同時，臨江縣財政局大樓。
局長辦公室厚重的實木門被猛地推開，又“砰”地一聲關上，震得門框嗡嗡作響。
李局長，老李，他那身肥碩的警服他總喜歡把公務員製服穿出警服的感覺，試圖給自己增加點威嚴感）後背已經完全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肥肉上，勾勒出狼狽不堪的輪廓。他像一頭剛被獵人狠狠攆過的野豬，一頭栽倒在自己寬大的真皮老板椅上，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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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完了…祖宗唉……”老李雙手死死揪著自己本就不多的頭發，嘴裡發出絕望的嗚咽。豆大的汗珠順著油光發亮的胖臉滾落，砸在紅木辦公桌上，“劈啪”作響。
電子備份？複印件？秦副組長的話如同魔咒在他腦子裡循環播放。他比誰都清楚財政局內部的備份規定！係統錄入？那都是走走過場的表麵功夫！真正核心的、見不得光的原始憑證和資金流水，特彆是趙德海通過他那套“乾坤大挪移”手法挪走的那些巨額拆遷款，走的都是完全獨立賬外賬！那些要命的原始單據，一部分在趙德海自己手裡現在估計已經被巡視組當成罪證封存了），另一部分，那些關聯企業走賬的“過橋”憑證、虛假項目支出的偽造審批單，就在他辦公室那個鑲嵌在牆壁裡的、比瑞士銀行金庫門小不了多少的保險櫃裡躺著呢！這些玩意兒，怎麼可能有電子備份？怎麼可能錄入財政局的陽光係統？錄入進去，那不是自投羅網，等著大數據篩查來抓鬼嗎？
他昨天是“整理”過賬目，但那隻是把表麵文章做得更漂亮一點，把容易引起懷疑的金額拆得更碎一點，把幾個關聯企業的名稱換得更“正規”一點。至於掃描備份？備份個鬼！他當時滿腦子想的是怎麼糊弄巡視組走個過場，誰會想到突然冒出個秦副組長，一句話就把他扒得隻剩下褲衩！
“電子檔案…電子檔案…”老李像念經一樣重複著，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小眼睛裡閃過一絲病態的、近乎瘋狂的亮光，“對！電子檔案！現在錄！現在就錄進去！”
這個念頭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他像炮彈一樣從椅子上彈起來，衝到辦公室角落裡那台配備了指紋鎖、平時除了清潔工誰都不讓碰的高配置電腦前。指紋解鎖，屏幕亮起，他肥胖的手指在鍵盤上哆嗦著，拚命敲打著進入財政局內部財務係統的賬號密碼。
“滴！密碼錯誤！”
冰冷的係統提示音像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媽的！”老李狠狠抹了把汗，強迫自己冷靜，重新輸入。
“滴！密碼錯誤！”還是錯誤！
他平時登錄係統都是秘書小王操作的，自己那點堪比小學生水平的電腦操作能力僅限於看看新聞和股票，複雜一點的密碼十天半月不登錄，早忘到姥姥家去了！越是著急，越是出錯，連續三次錯誤，係統直接跳出提示：【賬戶鎖定！請聯係係統管理員解鎖！】
“我操你大爺！！！”老李徹底崩潰了，暴怒地一拳砸在昂貴的機械鍵盤上，鍵帽劈裡啪啦飛濺一地。他感覺自己像個被捆住手腳扔進河裡的小醜，連掙紮都顯得那麼可笑和絕望。
就在這時——
“篤篤篤！”辦公室門被極有節奏地敲響了。
老李嚇得渾身肥肉一哆嗦，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他驚恐地盯著門，像看著地獄的入口，聲音都變了調：“誰…誰啊？！”
“李局，是我，小王。”門外傳來秘書小王熟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迫。
老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衝過去打開門，壓低聲音嘶吼：“快！快幫我解鎖電腦！係統密碼忘了！賬戶鎖了！”
小王是個三十歲左右、戴著眼鏡、精瘦乾練的年輕人，他閃身進來，迅速關好門，臉上沒有任何驚訝，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沉著：“李局，解鎖需要管理員權限，得通知信息中心。但現在…來不及了。”他看著老李那副失魂落魄、如同天塌下來的樣子，鏡片後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壓低聲音，語速飛快，“電子檔案備份的事兒，露餡了？”
老李哆嗦著點頭，像打擺子一樣。
“您手裡那些…真的沒錄入？”小王追問。
老李絕望地搖頭。
小王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李局，現在隻有一個辦法。”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如同耳語，“立刻銷毀！馬上！那些原始憑證原件！趁著巡視組的人還沒拿到電子備份清單進行比對之前！”
“銷毀？！”老李眼睛猛地瞪圓，“我辦公室裡沒有！那些東西…在…在…”他下意識地瞟了一眼牆壁上那幅巨大的“聚寶盆”山水畫，保險櫃就在畫的後麵！但他不敢說！小王雖然是他的心腹，但這種事…誰能保證絕對忠誠？
“不在您這？”小王眉頭一皺，顯然沒料到這點，他迅速判斷，“那趙德海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