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濃重的霧靄如同冰冷的潮水,包裹著“家園”基地。沉重的閘門在最低限度的摩擦聲中,裂開一道僅容數人並肩通過的縫隙。十一名學員,分作四組,如同幾滴墨水滴入濃稠的夜色,悄無聲息地滑出圍牆的保護,沒入荒原深處那片無邊無際的、充滿未知的黑暗與寂靜之中。身後,閘門緩緩合攏,隔絕了最後一點昏黃的光暈與溫暖的氣息。真正的考驗,開始了。
石牙小組的目標,是西南方那片被標記為“舊礦坑”的區域。地圖上標注著模糊的輻射警告和疑似小型群居變異獸的符號。空氣潮濕陰冷,帶著鐵鏽和淡淡硫磺的氣味。他們沿著一條乾涸的、布滿碎石和廢棄機械殘骸的河床前進,這是卡洛斯建議的隱蔽路線。
石牙走在最前,龐大的身軀在昏暗的天光下猶如移動的堡壘,綠色的皮膚似乎能融入苔蘚覆蓋的岩石陰影。他手中沒有武器,隻有一根前端削尖、用火烤硬的粗木棍,但那雙琥珀色的豎瞳在微光中閃爍著捕食者般的警惕,鼻翼微微翕動,捕捉著風中每一絲異樣的氣息。阿土緊跟其後,背著一捆繩索和簡易陷阱材料,呼吸因緊張而略顯急促,但腳步還算穩健。斷臂的老兵黑魚在側翼,僅存的手握著一把磨得鋒利的砍刀,眼神如鷹隼般掃視著兩側的亂石堆。鐵錘殿後,扛著沉重的撬棍,沉默如石。
第一天平安無事,他們成功避開了幾處可能有輻射沉澱的水窪和幾窩在石縫中窸窣作響的、拳頭大小的變異甲蟲。夜晚,他們在一處背風的岩架下露營,用無煙燃料加熱了攜帶的肉羹,輪流守夜。石牙幾乎沒怎麼睡,大部分時間都蹲在營地外圍的高處,像一尊雕塑。
第二天下午,他們接近了目標區域。空氣中的硫磺味和某種野獸的腥臊氣越來越濃。在一片被低矮、扭曲的灌木叢覆蓋的斜坡上,石牙突然停下,舉起拳頭。他蹲下身,拔開一叢枯草,露出地上幾個清晰的、帶著放射性微塵的爪印——三趾,前深後淺,是輻射狼,而且是成群的。
“就在附近。小心。”石牙的聲音壓得極低。阿土的心臟怦怦直跳,下意識地握緊了工兵鏟。黑魚和鐵錘迅速散開,占據有利位置。
他們按照卡洛斯教過的方法,沒有貿然前進,而是由石牙和黑魚在前方仔細偵察,阿土和鐵錘在後麵布置絆索和觸發式噪音陷阱用空罐頭和石子製成)。目標“灼心草”的信息很模糊,隻知道它可能生長在輻射濃度較高的區域,夜間會發出微弱的熒光。
就在他們小心翼翼地搜索一片布滿鏽蝕礦車殘骸的區域時,一聲短促而淒厲的狼嚎打破了寂靜!緊接著,是雜亂的奔跑聲和更多的嚎叫!他們被發現了!或許是不小心踩斷了枯枝,或許是風帶去了氣味。
“準備!”石牙低吼,瞬間進入戰鬥狀態。阿土和鐵錘迅速向他靠攏,背靠背站立。黑魚則閃到一塊半埋的金屬板後。
五隻體型如小牛犢、皮毛斑禿、露出紫黑色潰爛皮膚的輻射狼,從三個方向撲了出來!它們眼中閃爍著饑餓和瘋狂的紅光,涎水從交錯的獠牙間滴落,腐蝕著地麵。
戰鬥瞬間爆發!石牙怒吼一聲,不退反進,木棍帶著惡風橫掃,精準地砸在最先撲來的輻射狼側肋,骨頭碎裂的哢嚓聲令人牙酸,那狼哀嚎著翻滾出去。但另一隻狼趁機撲向他的下盤!阿土尖叫一聲,幾乎是本能地揮出工兵鏟,鏟刃砍在狼腿上,卻被堅韌的皮毛和骨頭卡住,一時拔不出來。那狼吃痛,凶性大發,轉頭咬向阿土!黑魚從側旁撲出,砍刀狠狠剁在狼頸上,汙血飛濺。鐵錘則揮舞撬棍,擋住了撲向石牙後背的第三隻狼,沉重的撞擊讓他踉蹌後退。
戰鬥激烈而短暫。石牙勇猛無比,但輻射狼速度奇快,配合默契。一隻狼爪劃破了黑魚的手臂,留下幾道血痕。阿土在掙脫工兵鏟時,被狼尾掃中腳踝,摔倒在地,險些被另一隻狼撲中,幸虧石牙回身一腳將其踹開。鐵錘的撬棍砸碎了一隻狼的頭骨,但自己肩頭也被狼爪撕開一道口子。
最終,五隻輻射狼三死兩逃。但小組也付出了代價:黑魚手臂受傷,流血不止;阿土腳踝扭傷,行動受限;鐵錘肩頭傷口不深,但需要處理;連石牙的腰部也被狼牙擦過,留下血痕。
“清理傷口!快!”石牙顧不上自己,低吼道。阿土忍著痛,爬過去,用清水衝洗黑魚的傷口,撒上止血粉,用乾淨布條包紮。鐵錘自己咬牙處理了肩傷。石牙則警惕地環顧四周,防止狼群殺回。
處理完傷口,他們不敢久留,由石牙背負大部分行囊,鐵錘攙扶阿土,黑魚咬牙堅持,快速離開了這片區域。幸運的是,在另一處更隱蔽的、散發著微弱輻射熒光的礦渣堆背麵,他們發現了目標——幾叢在昏暗中散發著幽藍色、脈絡般微光的低矮植物,正是“灼心草”!
“是它!”阿土激動地低語。他們迅速行動,由石牙警戒,黑魚和鐵錘挖掘,阿土指導,小心翼翼地將幾株完整的、帶著根係的“灼心草”連同一部分土壤挖出,放入特製的鉛襯樣本袋中密封。整個過程不到十分鐘,但每個人都汗流浹背,既有戰鬥的餘悸,也有成功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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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完成了大半,但隊員帶傷,環境危險,必須立刻撤離到更安全的地方休整。石牙小組帶著傷痕和珍貴的樣本,開始向預定的撤離點艱難跋涉。首戰告捷,卻也讓他們真切體會到了野外的殘酷與團隊的重量。
與此同時,東南方的“瘴氣林”邊緣,則是另一番景象。這裡沒有激烈的搏殺,卻彌漫著更加無聲而致命的威脅。
青葉小組三人青葉、小林、鈴蘭)穿著簡陋的防雨鬥篷,臉上蒙著浸過解毒藥液的布巾,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泥濘濕滑、散發著腐敗氣息的沼澤邊緣。空氣凝重,泛著淡淡的、令人頭暈的黃綠色,能見度極低。腳下是看似堅實、實則可能暗藏殺機的泥潭,周圍生長著色彩豔麗卻形態詭異的蘑菇和藤蔓,寂靜中隻有偶爾的、不知名生物的蠕動聲和水泡破裂的汩汩聲,令人毛骨悚然。
“停!”走在最前的青葉突然舉手,蹲下身。她指著前方一片看似普通的、覆蓋著墨綠色苔蘚的地麵,“看氣泡,頻率不對,下麵可能是深泥潭或者腐敗氣體聚集點。繞過去。”她根據薇拉教導的知識和沿途觀察,做出了判斷。
小林立刻在隨身攜帶的、用防水油布包裹的筆記本上標記。鈴蘭則抽動鼻子,細聲道:“左側那片紫色苔蘚,氣味刺鼻,可能有神經毒性粉塵,避開下風處。”
她們如同一支在雷區中穿行的工兵小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青葉負責辨識地形和大型植物威脅,小林記錄環境和樣本點,鈴蘭則憑借對毒素的敏銳感知,預警空氣中看不見的危險。
她們的目標是幾種可能生長在沼澤特定區域的稀有藥用苔蘚和菌類。根據資料,這些植物往往生長在枯木、特定礦物裸露處或某種伴生植物附近。
尋找的過程緩慢而煎熬。防毒麵具讓呼吸不暢,濕冷的空氣透過衣物侵蝕體溫,精神必須高度集中。好幾次,鈴蘭突然臉色發白,示意快速通過某片區域,隨後她們便看到那片區域的昆蟲屍體或小型兩棲動物僵硬的軀體。
“這裡!”小林壓低聲音,帶著一絲興奮。她指著一截半埋在泥水中的、表麵覆蓋著銀白色網狀菌絲的朽木。“像是‘銀絲絨’的描述!對多種腐敗毒素有吸附中和作用!”
青葉小心靠近,先用一根長木棍輕輕撥動,確認沒有隱藏的生物,然後才戴上加厚手套,用特製的小刮刀,小心翼翼地從朽木上刮取了一小片菌絲樣本,放入密封的玻璃管中,滴入防腐液。整個過程輕柔而迅速,避免孢子飛揚。
不久後,鈴蘭也在一個背陰的、有微量硫磺味滲出的石縫旁,發現了幾簇不起眼的、呈現暗藍色斑點的小型苔蘚。“‘藍斑石衣’……可能對某些重金屬毒素有富集和緩釋解毒效果,但需要驗證。”她不敢直接觸碰,用鑷子夾取少許,同樣密封保存。
每一點發現都彌足珍貴,但也伴隨著風險。在試圖采集一種生長在劇毒水蕨附近的、可能具有抗瘴氣效果的紅色地衣時,小林不小心滑了一下,險些跌入旁邊的水窪。青葉眼疾手快拉住她,但小林的靴子還是浸入了烏黑的水中,一股刺鼻的酸腐味立刻彌漫開來。
“快退!”鈴蘭急道。三人迅速後撤到上風處。青葉立刻讓小林脫下靴子,檢查是否有皮膚接觸。幸好靴子密封性尚可,隻是表麵被腐蝕了一些。她們用大量清水衝洗靴子和小林的褲腳,並讓她服用了小劑量通用解毒劑預防。
這次意外讓她們更加謹慎。進度比預想的慢,體力和攜帶的解毒藥劑都在消耗。但她們沒有冒進,嚴格按照計劃,在日落前撤離了沼澤核心區,在邊緣一處相對乾燥的高地建立了簡易營地。燃起的驅蟲煙霧在暮色中嫋嫋升起,勉強驅散一些濕冷和不安。
夜晚的沼澤並不平靜,遠處傳來詭異的鳴叫和窸窣聲。三人輪流守夜,緊緊靠在一起,依靠微弱的篝火和彼此的體溫取暖。手中采集到的幾個樣本管冰冷而沉重,那不僅是任務,更是責任,和對“家園”醫療資源可能的補充。沼澤的考驗,在於耐心、知識與對死亡無處不在的敬畏。她們的第一天,在警惕與收獲的交替中艱難度過。
另外兩組,由火石帶領的生態農學小組正在崎嶇的山穀中測量土壤數據和嘗試播種,進展緩慢但紮實;釘子率領的偵察小組則如同幽靈般穿梭在各組之間的緩衝地帶,繪製地圖,清除小型威脅,並始終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警戒。
四支雛鷹,已然離巢,在荒野的風雨中,開始用稚嫩的翅膀,搏擊屬於他們自己的天空。而他們所不知道的是,在更高、更遠的陰影中,或許有冰冷的“目光”,正悄然投下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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