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清晨,北海城的電報室剛拉開窗簾,潮濕的海風就裹著鹹腥味湧了進來。負責接收電報的老周搓了搓凍得發僵的手,戴上耳機,指尖習慣性地搭在譯碼本上。突然,耳機裡傳來一陣急促的嘀嘀嗒嗒聲,節奏密集而清晰,不像是日常的商船通報,倒像是有要緊貨物的消息。
老周精神一振,鉛筆在紙上飛快遊走,將長短不一的電碼轉換成字符。隨著字符一個個落下,他的眉頭漸漸揚起——澳洲發運鐵軌,計七千噸,二十天後抵北海港,請預備卸貨。最後一個字符落下時,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又反複核對了三遍,確認電碼無誤,數字清晰:七千噸,二十天。
這可不是小數目。老周不敢耽擱,抓起記錄紙就往馬小雲。晨霧還沒散儘,石板路上的水窪映著他匆忙的身影,褲腳沾了泥也顧不上拍。馬小雲居住地的門剛打開,他就撞了進去,正好撞見剛到崗的署長正在翻看晨報。
神!澳洲來的急電!老周把紙往桌上一拍,聲音帶著喘,七千噸鐵軌,二十天後到,讓咱們預備卸貨!
馬小雲的煙啪地掉在桌上,他盯著那行字看了半晌,突然拍了下大腿:好小子!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南邊鐵路擴建等著用軌呢,這批貨來得太及時了!他當即召集各部門主管,辦公室裡很快擠滿了人,原本安靜的早晨瞬間被急促的討論聲填滿。
七千噸,得清出多大的貨位?北海港的老李掐著手指算,咱們三號貨場剛騰空了一半,夠不夠?不行就把旁邊的雜貨區再挪挪,寧可擠點,也不能耽誤卸貨。
馬小雲站在北海港的了望台上,手裡捏著那份電報抄件,指尖劃過“七千噸”那串數字,低聲算了句:一根一噸半,這就是五千根鐵軌啊。海風掀起他的衣角,遠處的碼頭正在緊鑼密鼓地做著準備,可他望著那片忙碌的景象,眉頭卻微微蹙著——五千根鐵軌,全要靠人工卸船、搬運、裝車,這可不是件容易事。
馬先生,工務組報上來的數,說是得召集至少兩百個壯勞力,輪班乾才能趕在三天內卸完。”身後傳來港務署長的聲音,帶著些擔憂,可就算召集來了,這鐵軌沉得很,一根得八個人抬,稍不留神就容易出岔子。
馬小雲轉過身,目光落在碼頭那些臨時搭起的木架上。工人們正在給木架裹上厚帆布,那是為了抬軌時減少摩擦用的。是啊,全靠人力,就得把法子想細了。他往碼頭走,腳步踩在棧橋上發出咚咚聲,八個人抬一根,得有個喊號子的領路,步調得齊,不然輕則磨破肩膀,重則閃了腰。
他蹲下身,摸了摸地上鋪的圓木——這是預備著當滾軸用的,鐵軌卸到岸上後,能順著圓木滑到貨場,省些力氣。圓木得再檢查一遍,有裂紋的不能用,免得壓斷了傷到人。他又指著不遠處堆著的粗麻繩,繩子也得換,用那種新浸過桐油的,結實,不容易打滑。
說話間,一群皮膚黝黑的漢子扛著扁擔走了過來,他們是附近村鎮趕來的臨時工,每人肩上都搭著塊厚厚的墊肩。為首的壯漢叫王鐵山,是個老碼頭工,搓著手笑道:神放心,我們這幫弟兄抬過石碑、卸過鋼錠,有的是力氣。
馬小雲卻擺了擺手,領著他們到一根備用的短鐵軌旁:光有力氣不行,得講法子。來,你們八個人試試,抬起來走兩步。
八個漢子圍上去,繩子套在鐵軌兩端,喊著號子起,鐵軌哐當一聲離地,可剛走兩步就晃了晃,有人腳步慢了半拍,鐵軌一頭猛地往下沉,嚇得眾人趕緊放下。“瞧見沒?”馬小雲指著他們的腳,步子不齊,力就散了。喊號子的人得把節奏定死,一抬腳,二邁步,誰也不能快,誰也不能慢。
他讓王鐵山站出來領號,又教眾人調整站位:最前麵的人看方向,左右兩邊的人穩住平衡,後麵的人彆使勁往前拽,跟著節奏走就行。試了三遍,隊伍漸漸齊了,鐵軌穩穩地抬著走了十幾步,放下時眾人都鬆了口氣,王鐵山抹著汗笑:還是神想得細,這法子省力多了!
二十天後,澳洲的貨輪如期抵港。當巨大的鐵錨哐當沉入海底,甲板上的鐵軌堆得像座小山,陽光照在上麵,泛著冷硬的光。碼頭上,兩百個工人分成二十五組,每組八人,王鐵山站在最前麵,手裡攥著塊紅綢子。
開工!隨著港務署長一聲令下,王鐵山揮起紅綢,號子聲陡然響起:嘿喲——起喲!八雙手穩穩扣住繩子,鐵軌緩緩離開甲板,順著搭好的木板往岸上挪。海風裡混著號子聲,一二、一二的節奏像鼓點,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馬小雲站在碼頭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到有人腳下打滑,旁邊的人立刻伸手扶了一把;看到繩子勒進肩膀,墊肩被汗水浸透;看到一組人抬到一半沒力氣了,旁邊的組立刻頂上,換班時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中午的太陽毒辣,工人們的脊梁被曬得黝黑發亮,可沒人叫苦,號子聲始終響亮。
到了傍晚,第一百根鐵軌穩穩地落在貨場的圓木上,王鐵山咧開嘴笑,露出兩排白牙,汗水順著下巴滴在鐵軌上,滋地一聲暈開。馬小雲走過去,遞給他一壺涼茶:歇會兒,彆硬撐。王鐵山接過來灌了兩口,抹了把臉:馬先生,這鐵軌沉是沉,可想著鋪起來能跑火車,心裡就熱乎!
夜裡的碼頭點起了馬燈,昏黃的光線下,人影晃動,號子聲伴著海浪聲,成了夜裡最熱鬨的調子。馬小雲沒走,他讓夥房燉了薑湯,又煮了熱乎乎的雜糧粥,每隔兩個時辰就讓人送到工人們手裡。他知道,這五千根鐵軌,是用肩膀扛、用力氣抬、用汗水泡出來的,每一根都浸著這些漢子的勁兒。
三天後清晨,最後一根鐵軌卸完時,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工人們癱坐在地上,互相靠著打盹,肩膀上的紅印子連成了片,可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馬小雲站在那堆如山的鐵軌前,輕輕撫摸著冰涼的軌麵,低聲說了句:真得謝謝你們啊。
海風拂過,帶著鐵軌的鐵鏽味,也帶著汗水的鹹澀。這些鐵軌很快會被運到南邊的工地上,鋪成一條長長的鐵路,而碼頭的號子聲、工人們的喘息聲,大概會永遠刻在這條鐵路的每一顆道釘裡,成了炎黃國往前挪的腳步聲。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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