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翊應鈴而入時,身上還帶著秋夜的寒涼。
他敏銳地察覺到書房內凝重的氣氛,以及狄仁傑看似平靜麵容下隱藏的銳利警覺。
無需多言,狄公一個眼神,他已心領神會,如同最警惕的獵犬,無聲地繃緊了全身肌肉。
“承翊,”狄仁傑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僅是氣音,目光卻示意了一下窗外,“感覺如何?”
張承翊沒有立刻回頭,而是借著調整站姿的動作,眼角的餘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丈量著窗外影子的角度和晃動的頻率。
他凝神感知了半晌,濃黑的劍眉漸漸鎖緊。
“有!”
他同樣以極低的聲音回應,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是之前那些貨色。這個…更沉,更穩,像塊埋在土裡的石頭,幾乎感覺不到呼吸。”
狄仁傑微微頷首,張承翊的確認印證了他的直覺。
他將袖中那張寫有“青雀。宋州”的紙條不著痕跡地滑到張承翊手中,同時用指尖在書案上快速而無聲地寫了一個“內”字。
張承翊掌心一握,便知紙條內容事關重大,而那個“內”字更讓他心頭一凜。
狄公是在暗示,問題可能出在內部?
“府外加強警戒,明暗哨位調整,尤其是靠近書房和水源的區域。”狄仁傑聲音略微提高,恢複了正常的語調,仿佛在布置尋常的防衛任務,“另外,之前參與監視李璟府邸的內衛兄弟們都辛苦了,你代我好生撫慰,尤其是那位最先發現信使異常、立功不小的…是叫許青吧?多加一份賞銀。”
張承翊立刻明白了狄仁傑的用意。
明麵上是關懷下屬,實則是指定了一個需要重點觀察的目標——那個名叫許青的內衛。
他躬身抱拳:“末將領命!定當妥善安排,並厚賞許旅帥。”
退出書房後,張承翊並未立刻去調派人手,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值房。
他展開那張紙條,看清上麵的字跡後,眼中精光爆射。
“青雀”、“宋州”,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預示著風暴即將升級。
他小心翼翼地將紙條就著燈火燒成灰燼,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當務之急,是厘清內部的隱患。
他召來了兩名絕對可靠的、從朔州就跟隨自己的老部下,並未言明具體懷疑對象,隻吩咐他們以“複核李璟案外圍監視記錄,論功行賞”為由,暗中調閱之前所有參與監視李璟任務的內衛人員的行動報告和排班記錄,並留意他們在任務期間及之後是否有異常行為。
同時,他親自著手調整狄府的防衛部署。
他將最信任的幾名護衛安排在書房附近的幾個關鍵暗哨位置,取代了原本由內衛負責的崗哨,並叮囑他們,除了防範外敵,更要留意任何內部人員靠近書房區域的異常舉動。
對於那位名叫許青的內衛旅帥,張承翊則采取了外鬆內緊的策略,表麵上對其褒獎有加,分配了一項看似重要實則遠離核心區域的巡查任務,暗地裡卻派了專人對其進行不間斷的、極其隱蔽的監視。
調查在無聲無息中展開。
兩天後,初步的結果反饋回來,指向性變得清晰起來。
根據複核的記錄和暗中的觀察,那個名叫許青的內衛旅帥,確實存在幾處難以解釋的疑點。
其一,在最初鎖定李璟信使前往邙山方向的任務中,報告顯示是許青“敏銳”地發現了信使繞行路線的規律。
但張承翊的老部下在重新勘察那條路線後發現,信使的繞行雖然狡猾,卻有一個不易察覺的破綻,若非事先知曉其最終目的地可能靠近邙山,極難在短時間內準確判斷出其大致的去向。
許青的“敏銳”,顯得有些過於精準。
其二,在後來監視李璟府邸,尤其是追蹤“灰鬥篷”使者的行動中,有兩次關鍵的跟丟事件,報告都將原因歸結為目標反偵察能力過強和夜色掩護。
但仔細推敲行動路線和時間點,當時負責側翼策應和預警的,恰好都是許青或其直接下屬。
他們的位置,本應能提前發現目標試圖擺脫追蹤的跡象,卻未能及時發出有效警示。
其三,也是最微妙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