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低沉、古老、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嗡鳴,猛地從葬骨淵底部傳來!
整個斜坡,不,是整個葬骨淵邊緣,都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
與此同時,那眼平靜的洗髓泉,泉水開始瘋狂沸騰!乳白色的水汽蒸騰而起,在空中凝聚不散!
一股遠比之前那些零散石靈強大百倍、千倍的恐怖氣息,如同蘇醒的太古凶獸,帶著滔天的怒火和毀滅一切的意誌,從深淵底部,以及那沸騰的泉眼中,轟然爆發!
小白臉色驟變,猛地將花見棠拉到自己身後,金色眼瞳瞬間被一種極致的冰冷和暴戾所充斥,他死死地盯著那沸騰的泉眼和震動的深淵,小小的身體裡,那股沉睡的毀滅之力,似乎被這同等級彆的威脅徹底激醒,不受控製地開始奔騰、咆哮!
“不好!”花見棠魂飛魄散!
她們觸動了更可怕的東西!或者說,洗髓泉的現世,本就伴隨著更大的凶險!
而小白的力量,似乎也因此……失控了!
完了!
花見棠腦子裡隻剩下這兩個字。
腳下的大地如同篩糠般抖動,碎石從崖壁滾落,墜入深不見底的葬骨淵。那眼洗髓泉不再聖潔,沸騰的乳白色泉水如同燒開的滾油,蒸騰的水汽在空中扭曲,凝聚成一張模糊而猙獰的巨臉,發出無聲的咆哮!
更恐怖的是那股從深淵底部升騰而起的意誌,古老、蠻橫、充滿了對整個生靈世界的憎惡與毀滅欲!它鎖定了泉眼,也鎖定了泉眼旁這兩個渺小的闖入者!
而小白,就站在這風暴的中心!
他小小的身軀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雪白的短發無風狂舞,那雙金色的眼瞳裡,最後一絲屬於孩童的懵懂和依賴被徹底衝刷乾淨,隻剩下純粹的、俯瞰螻蟻般的冰冷與暴虐!一股令人靈魂戰栗的幽暗氣息,如同決堤的洪流,從他體內奔湧而出,與那深淵意誌和泉眼凶煞悍然對衝!
“轟——!!!”
無形的碰撞在空氣中炸開肉眼可見的波紋!空間都在扭曲、哀鳴!
花見棠被那恐怖的威壓餘波直接掀飛出去,重重撞在一塊巨大的骸骨上,喉頭一甜,鮮血從嘴角溢出。她顧不得疼痛,掙紮著抬起頭,嘶聲喊道:“小白!回來!!”
她的聲音在驚天動地的轟鳴和意誌交鋒中,微弱得如同蚊蚋。
小白(或許此刻,稱他為玄魘更合適)似乎聽到了,又似乎沒有。他緩緩轉過頭,那雙冰冷的金色瞳孔掃過花見棠,沒有任何情感,隻有一絲被打擾的不耐。
就是這一絲不耐煩,讓花見棠如墜冰窟!
就在這時,那由泉眼煞氣凝聚的猙獰巨臉,和深淵中那股古老意誌,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將所有的怒火,同時傾瀉向這個膽敢挑釁它們權威的“同類”!
巨臉張開虛無的大口,一道灰黑色的、足以湮滅神魂的死光噴射而出!同時,深淵意誌化作無數隻無形的、由純粹惡念構成的巨手,從四麵八方抓向小白!
麵對這毀天滅地的攻擊,小白(玄魘)臉上沒有任何波瀾,他隻是抬起了右手,對著那噴射而來的死光和抓來的惡念巨手,五指微微收攏。
沒有聲音,沒有光華。
但在他五指收攏的瞬間,那足以湮滅金丹的死光,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掌捏住的煙柱,瞬間扭曲、潰散!而那無數隻惡念巨手,則在靠近他周身三丈範圍內時,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絕對不可逾越的壁壘,紛紛崩碎成最原始的負麵能量,被他周身繚繞的幽暗氣息如同長鯨吸水般,吞噬殆儘!
輕描淡寫,化解了必殺之局!
葬骨淵的震動,戛然而止。
泉眼停止了沸騰,那張猙獰的巨臉發出一聲不甘的、充滿恐懼的嘶鳴,重新潰散成水汽,縮回了泉眼之中。深淵底部那股古老的意誌,也如同潮水般退去,隻留下無儘的怨毒和忌憚。
一切,重新恢複了死寂。
隻有那個站在泉眼邊的白發少年,周身繚繞著令人心悸的幽暗氣息,金色的眼瞳漠然地掃視著這片因為他而臣服的土地。
他緩緩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似乎有些疑惑這具身體為何如此弱小,卻又蘊含著……如此熟悉而強大的力量。
然後,他再次抬起頭,目光越過狼藉的斜坡,落在了剛剛掙紮著爬起來的花見棠身上。
那目光,帶著一種審視,一種好奇,還有一種……仿佛在看一件許久未見、卻又並非完全陌生的……所有物?
花見棠渾身僵硬,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凍結了。
她看著那雙不再有絲毫溫情、隻剩下神性(或者說魔性)冰冷的金色眼瞳,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到極點的臉,一個清晰的認知如同喪鐘般在她腦海中敲響——
小白,不在了。
至少,暫時不在了。
此刻站在她麵前的,是蘇醒的,妖王,玄魘。
她張了張嘴,想喊他的名字,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恐懼如同藤蔓,纏繞住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玄魘看著她那副驚懼交加、卻又強撐著不肯倒下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波動。他邁開腳步,朝著花見棠,一步步走來。
他的步伐很穩,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掌控一切的韻律。
花見棠下意識地後退,後背抵住了冰冷的巨大骸骨,退無可退。
他走到她麵前,停下。身高已經比她矮不了多少,需要微微仰視才能看清他的臉。
他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未散的幽暗氣息,緩緩探向花見棠的臉頰,似乎想觸碰,又像是在確認什麼。
花見棠屏住呼吸,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未知的命運。是立刻被掏心?還是……
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那微涼的指尖,在即將觸碰到她臉頰的瞬間,停了下來。
然後,她聽到一個略帶沙啞、卻依舊殘留著一絲稚嫩,卻又充滿了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你……是誰?”
花見棠猛地睜開眼,對上了那雙近在咫尺的、探究的金色眼瞳。
他……不記得她了?
還是……在戲弄她?
巨大的恐懼和一絲荒謬的希冀,在她心中瘋狂交織。
她看著這張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臉,看著那雙冰冷中帶著一絲茫然的金色眼睛,用儘全身的力氣,從顫抖的唇齒間,擠出了那個她呼喚了無數遍的名字:
“小……白?”
玄魘(?)微微偏頭,金色的眼瞳裡閃過一絲清晰的困惑。
“白?”他重複了一遍這個字,眉頭微蹙,似乎對這個稱呼感到陌生,又似乎……在哪裡聽過。
他收回手,不再看花見棠,而是轉身,望向那眼已經恢複平靜、散發著誘人靈氣的洗髓泉。
“這具身體……太弱。”他自語般說道,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滿,“需要……重塑。”
說完,他不再理會僵在原地的花見棠,徑直走到洗髓泉邊,俯下身,用手捧起那乳白色的泉水,毫不猶豫地……澆在了自己的頭上!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滾油,一陣劇烈的、帶著淨化意味的能量波動從他身上爆發開來!他周身的幽暗氣息與泉水中的純淨靈氣激烈衝突、交融,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他悶哼一聲,身體微微顫抖,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但那雙金色的眼瞳,卻越發冰冷和堅定。
花見棠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他……在用洗髓泉……洗滌自身?!
洗滌掉……屬於“小白”的痕跡?還是……在適應和強化這具身體?!
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是福是禍。
她隻知道,那個會依賴她、信任她、叫她姐姐的小白,可能……真的回不來了。
淚水,毫無預兆地奪眶而出,順著她沾染了塵土和血跡的臉頰滑落。
她看著那個在靈泉衝刷下,氣息變得越來越純粹、也越來越冰冷的背影,巨大的悲傷和絕望,如同葬骨淵本身的寒意,瞬間將她徹底吞沒。
這一次,她好像……真的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