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鎮,名副其實。
巨大的、未經打磨的黑色岩石壘成的城牆,粗獷、冰冷,帶著黑岩山脈特有的壓抑感。城門口沒有守衛,隻有幾個穿著破爛皮甲、眼神麻木的修士或蹲或站,打量著每一個進出的人,像禿鷲在巡視可能的腐肉。
花見棠混在幾個剛從山裡出來、渾身帶著血腥和疲憊的獵妖隊伍後麵,低著頭,走進了這座傳聞中機遇與死亡並存的邊陲小鎮。
鎮內的景象比城牆更加不堪。街道狹窄、泥濘,兩旁是歪歪扭扭的石屋和木棚,空氣中混雜著汗臭、血腥、劣質酒氣和某種焦糊丹藥的味道。叫賣聲、爭吵聲、女人的嬌笑聲、以及不知從哪個角落傳來的痛苦**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頭暈目眩的嘈雜。
這裡沒有秩序,隻有赤裸裸的弱肉強食。
花見棠裹緊了身上那件從死去山狩身上扒下來、已經看不出原色的皮甲,將臉埋在高豎的領子裡,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周圍那些落魄的散修沒什麼兩樣。
她的目標很明確——賺錢,打聽消息,尋找快速提升實力的方法。
她先去了鎮子中央那片最大的、也是最混亂的露天集市。這裡什麼都賣,從還滴著粘液的妖獸材料,到鏽跡斑斑、靈力黯淡的法器殘片,再到一些來曆不明、效果存疑的丹藥和符籙。
花見棠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將她從黑岩山帶出來的、最後一點品相尚可的草藥擺了出來。她沒有吆喝,隻是沉默地坐著。
很快,就有幾個眼神精明的販子圍了上來,一番壓價後,她用草藥換到了十幾塊品相低劣、但勉強能用的下品靈石。這點錢,連一件最普通的法器都買不起,但至少是她啟動的資金。
揣著微薄的靈石,花見棠開始在集市上漫無目的地逛著,耳朵卻豎得像天線,捕捉著每一絲可能有用的信息。
“……聽說了嗎?‘血刃’雷烈那夥人,前幾天在黑風澗那邊栽了大跟頭!”
“哦?雷烈那家夥可是個硬茬子,築基中期,誰能動得了他?”
“好像是黑煞教的人!據說是因為一株地脈血蓮!兩邊殺得兩敗俱傷,雷烈那邊死了兩個,黑煞教也折了不少人手!”
“地脈血蓮?!嘖嘖,那可是好東西!不過黑煞教那幫瘋子可不好惹,修煉的功法邪門得很,專吸人精血魂魄……”
“誰說不是呢!不過聽說……雷烈他們好像還抓了個‘稀罕物’?”
“稀罕物?什麼稀罕物?”
“不清楚,傳得神神秘秘的,隻說是個半大孩子,好像……長得有點特彆……”
孩子!長得特彆!
花見棠的心臟猛地揪緊!她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不動聲色地靠近那幾個交談的散修。
“……那孩子現在在哪兒?”她裝作隨意地問道,聲音沙啞。
一個滿臉橫肉的散修瞥了她一眼,嗤笑道:“怎麼?你也想分一杯羹?彆做夢了!雷烈雖然傷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那‘稀罕物’肯定被他藏到老巢‘狼窩’去了!那地方,誰敢去?”
狼窩!雷烈的老巢!
花見棠記下了這個名字,默默退開。她不敢再多問,生怕引起懷疑。
接下來的幾天,花見棠像幽靈一樣在磐石鎮遊蕩。她一邊用那點可憐的靈石購買最廉價的食物果腹,一邊瘋狂地打聽著關於“狼窩”、關於黑煞教、關於任何可能快速提升實力的方法。
她去過鎮子裡最混亂的酒館,聽著醉醺醺的修士吹噓自己的“光輝戰績”和知道的“秘密”;她也去過那些藏在陰暗小巷裡的、專門售賣各種見不得光東西的黑店,看著那些散發著不祥氣息的丹藥和功法玉簡,內心掙紮。
“小姑娘,看你根骨一般,修為低微,想快速提升?嘿嘿,我這裡有‘噬靈丹’,一顆下去,抵你三年苦修!隻要……三十塊中品靈石!”一個乾瘦如鬼的老者,在陰影裡對著她桀桀怪笑。
噬靈丹?花見棠知道那東西,以透支潛力和生命力為代價,換取短暫的靈力暴漲,是名副其實的毒藥。
她搖了搖頭,默默離開。
“我這有本《血煞功》,引地煞之氣入體,修煉速度一日千裡!隻要你能扛住煞氣反噬,築基指日可待!價格嘛……好商量。”另一個攤主神秘兮兮地遞過來一枚血色玉簡。
花見棠接過玉簡,指尖觸碰到那冰涼的瞬間,一股暴戾、混亂的意念就試圖鑽入她的腦海!她嚇得連忙將玉簡丟開,臉色發白。
不行!這些邪門歪道,先不說她買不起,就算買得起,修煉之後恐怕還沒救出小白,自己就先變成隻知殺戮的怪物了!
難道……就沒有彆的辦法了嗎?
就在花見棠幾乎要被絕望吞噬的時候,她在集市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一個擺攤的老嫗。
那老嫗衣衫襤褸,滿臉褶皺,麵前隻鋪著一塊臟兮兮的布,上麵零零散擺放著幾塊顏色暗淡的礦石、幾株蔫頭耷腦的草藥,還有……幾枚看起來古樸無華、甚至有些殘缺的玉簡。
與其他攤主的熱絡不同,這老嫗隻是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一般。
花見棠本欲直接走過,目光卻無意間掃過其中一枚顏色灰白、邊緣有燒灼痕跡的玉簡。那玉簡給她一種極其奇異的感覺,不是邪惡,也不是強大,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厚重和……悲傷?
鬼使神差地,她停下了腳步,蹲下身,拿起了那枚玉簡。
“這是什麼?”她輕聲問道。
老嫗緩緩睜開眼,那是一雙渾濁卻異常平靜的眼睛。她看了花見棠一眼,聲音蒼老而沙啞:“《燃元訣》。燃百年壽元,換一炷香的……金丹之力。”
燃壽元?!換金丹之力?!
花見棠的手猛地一抖,玉簡差點脫手!
這……這簡直比噬靈丹還要霸道!噬靈丹隻是透支潛力和部分生命,而這《燃元訣》,是直接燃燒壽命!
“代價……太大。”花見棠聲音乾澀。
老嫗渾濁的眼睛裡似乎閃過一絲嘲諷:“想要力量,又不想付出代價?天下哪有這等好事?這法門,是給走投無路的人準備的。一炷香的金丹之力,或許能報仇,或許能救命,或許……能讓你在乎的人,多一線生機。”
老嫗的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準地刺中了花見棠內心最脆弱的地方。
報仇?救命?一線生機?
她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小白那雙純淨又無助的金色眼瞳,浮現出岩縫外刺目的血跡……
走投無路……她不就是走投無路了嗎?!
用百年壽元,換一炷香救小白的機會……值嗎?
花見棠死死攥著那枚灰白色的玉簡,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內心在進行著天人交戰。
她才穿越過來沒多久,這具身體還很年輕,百年壽元……可能就是她的大半輩子!
可是……如果沒有力量,她連小白的麵都見不到!又何談以後?!
“多少……靈石?”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老嫗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三十塊下品靈石。”
這個價格,低得超乎想象。對於這種近乎禁忌的法門而言,簡直像是白送。
花見棠看著老嫗那平靜無波的臉,又看了看手中這枚仿佛承載著無儘悲涼的玉簡,一咬牙,將身上僅剩的、準備用來購買食物和情報的十幾塊下品靈石,連同之前換草藥剩下的,全都掏了出來,堆在老嫗麵前。
“我……隻有這些。”
老嫗看都沒看那些靈石,隻是默默收起了攤子,將那枚《燃元訣》玉簡往花見棠手裡一塞,然後拄著拐杖,顫巍巍地站起身,蹣跚著消失在集市擁擠的人潮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花見棠握著那枚冰涼刺骨的玉簡,站在原地,如同雕塑。
她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用未來,賭一個渺茫的現在。
她將玉簡貼身藏好,如同藏起一道猙獰的傷疤。
然後,她抬起頭,望向磐石鎮深處,那片據說被稱為“狼窩”的區域,眼中隻剩下冰冷的決然。
小白,等著姐姐。
姐姐……來救你了。
磐石鎮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危險。陰影裡潛藏著無數窺伺的眼睛,空氣中浮動著欲望和血腥。
花見棠沒有回那個隻用幾塊靈石租來的、四麵漏風的破窩棚。她像一道幽靈,悄無聲息地穿梭在狹窄、肮臟的巷道裡,朝著鎮子西北角那片被稱為“狼窩”的區域摸去。
《燃元訣》的玉簡緊貼著她的胸口,冰涼的觸感時刻提醒著她所付出的代價。百年壽元……她不敢細想,隻能將所有的恐懼和猶豫,都轉化為救出小白的執念。
“狼窩”並非一個具體的建築,而是一片由廢棄礦洞、簡陋石屋和天然岩穴組成的混亂區域。這裡是磐石鎮最無法無天的地方,亡命徒、通緝犯、以及像雷烈這樣擁有自己勢力的地頭蛇,大多盤踞於此。
還未靠近,一股混合著劣酒、嘔吐物和淡淡血腥的惡臭就撲麵而來。昏暗的、搖曳的燈火從一些洞口和破窗裡透出,映照出影影綽綽、形態各異的人影,伴隨著粗野的狂笑、尖銳的叫罵和意義不明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