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內,氣氛肅穆。
競標分為建築設計和室內設計兩個環節,分彆有三家事務所入圍。
提報順序由抽簽決定。南舟的舟工作室,屬於室內設計環節的三家之一。
抽簽箱前,南舟抽到了醒目的“6”。
她走回等待區,對林閃閃和易清歡晃了晃紙條,嘴角扯出一個無奈的弧度:“手氣不太好。”
每家提標時間三十分鐘,答疑十分鐘。她們是最後一家。
易清歡看了看時間表,低聲計算:“輪到我們,已經過中午了,評委們聽了半天的述標,審美疲勞,容易犯困,注意力最分散。我們……有點虧。”
林閃閃立刻攥緊了小拳頭,像給自己也給夥伴們打氣:“不怕!重磅的總是壓軸出場!我們的方案夠精彩,一定能炸醒他們!”
易清歡輕輕搖了搖頭,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清醒:“技術標……或許十年前,還能靠絕佳的創意力挽狂瀾。但現在……黑鐵時代,難。”
南舟明白她的意思。這大概是她從易啟航那裡耳濡目染的認知,也是冰冷現實的一部分。她伸出手,分彆握住易清歡微涼和閃閃的手,平穩而堅定:“我們儘人事,就好。”
這話不輕不重,卻清晰落入了陸信的耳中。
他看到她眼下的淡青,看到她挺直的脊背,朝著她的方向,做了一個“fighting”手勢。
南舟沒回應,隻是將視線重新投向緊閉的會議室大門。
時間在等待中粘稠地流淌。陸信那組進去的時間很長。當他再次從會議室走出來時,臉上帶著南舟熟悉的、佼佼者的自信笑容。與南舟的視線有一瞬的交彙。他用唇語說:“Relax。”(放輕鬆)
南舟懶得給他目光,低下頭,將已經看了十六遍的提報稿,又翻過一頁。
終於,輪到她們了。
“第六組,‘南舟的舟’,請準備進場。”工作人員的聲音響起。
三個女孩同時站起身。南舟將稿子合上,林閃閃快速檢查了一遍隨身攜帶的電腦、移動硬盤、以及那份用透明文件袋精心裝好的《ArtCity》。易清歡則輕輕按了按胸口。
會議室那扇大門被推開。
巨大的長條會議桌對麵,黑壓壓坐了一排人。正中間是程征,他左手邊是梁文翰,右手邊是工程、成本、運營等各部門的負責人。近十雙眼睛齊刷刷投射過來,帶著審視、疲憊、以及例行公事。
壓迫感,像實質的潮水般湧來。
與對麵豪華陣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們這邊——隻有三個年輕女孩。
青春,鮮活,卻也……單薄。
有人忍不住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哈欠。而程征,恰好在此刻拿起了手機,低頭看著屏幕,似乎有什麼更重要的事務需要處理。
坐在梁文翰旁邊、工牌上寫著“工程”的中年男人,目光在三個女孩身上掃了一圈,臉上露出混合著驚訝和某種微妙的笑容:“喲,都是女孩啊?還這麼年輕。”
“年輕”這個詞,多數時刻是讚美,但在此刻,赤裸裸地指向“經驗不足”、“資曆淺薄”、“可能扛不起重任”。
南舟臉上沒有任何波瀾,甚至迎著那目光,露出一個極淡的微笑。
她開口,聲音清越,不疾不徐:
“謝謝您的關注。我記得,程總在上次城市更新論壇上分享過一個觀點。他說,‘城市更新,不止是‘城’的更新,更是‘人’的更新。’”
“我想,這句話也可以引申一下。由‘年輕人’來主導和參與‘更新’的項目,或許正是‘新老碰撞、代際傳承’的題中之義。我們帶來的,可能不是最豐富的經驗,但我希望是新鮮的視角、大膽的嘗試,以及對未來生活更直接的感知。”
話音落下,會議室裡一片寂靜。
那個打哈欠的人,徹底精神了。
能在大老板在場時,如此自然、精準地引用他本人的言論,並進行恰如其分的延伸闡釋……這個年輕設計師,功課做得很足。
程征看著南舟,眼底掠過一絲淡淡的欣賞:“南設計師好記性。”
這一句看似隨意的肯定,卻在底下人心裡激起了不小的波瀾。
華征集團合作過的大事務所、知名設計師不計其數,老板能記住幾個創始人、主創設計師不稀奇。可眼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男人……老板不僅記得,還當眾認可了她?有
些人交換著眼神,心裡開始重新掂量。
梁文翰接過話頭,恢複了專業會議主持的沉穩:“南設計師,時間有限,請開始你們的方案彙報吧。”
南舟微微頷首,連接好電腦,打開PPT。
她站在投影幕布旁,環視眾人,拋出了第一個問題:
“在正式開始前,我想請大家思考一個問題:在今天,在四九城這樣一個擁有超過一百家悅庭、數十家米朵,幾大巨頭酒店集團牢牢占據的市場裡,一家全新的、由老舊物業改造而成的酒店,憑什麼活下去?憑什麼能賺錢?”
問題拋出,會議室裡安靜了一瞬。
南舟自問自答,語氣斬釘截鐵:
“如果我們的答案,還是‘更好的位置、更低的價格、更乾淨的床品’,那麼,很抱歉,我認為我們從出發的那一刻,就已經輸了。因為這條路,是巨人們用幾十年時間鋪就、高度成熟且固化的賽道。我們在這條路上奔跑,絕無勝算。”
她切換下一頁,屏幕上出現了對周邊快捷酒店市場的詳儘分析圖表,最後歸結為八個醒目的大字:「需求仍在,利潤難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