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都以為他會表現出某種情緒的時候,
江辭的動作,卻透出一種詭異的平靜。
他沒有急著去撿。
目光飛快地掃過所有散落的紙張,似乎在瞬間就規劃好了拾取的最佳路線。
他蹲下身,伸出手,撿起了距離最近的一張樂譜。
他的手指修長,動作輕緩。
第二張,第三張……
他將散落的樂譜,按照右下角的頁碼順序,一張一張地撿起,重新排序。
他的動作很專注,仿佛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
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和這些被打亂了秩序的紙張。
當最後一張樂譜被撿起,他沒有立刻起身。
而是將那疊厚厚的樂譜,在鋪著地毯的地麵上,輕輕地、反複地磕了三下。
“嗒,嗒,嗒。”
清脆的聲響,在落針可聞的片場裡,顯得格外突兀。
樂譜的邊角,被他整理得毫厘不差,整齊得宛如用尺子量過。
他做完這一切,才緩緩站起身。
抬起頭,看向那個已經快要哭出來的夥計。
臉上,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
但是這個微笑,因為他之前那套近乎強迫症的整理動作,顯得無比疏離和淡漠。
“沒關係。”
他說。
不遠處的何小萍,驀地停住了動作。
她徹底明白了。
江辭在圍讀會上說的那句話。
最耀眼的太陽,總是投下最深的陰影。
這個男人,根本不是在演一個天真爛漫的富家少爺。
他是在演一個頂級特工的“潛伏期”。
沈清源的天真爛漫是他的偽裝,是他的“陽光”,
而隱藏在這份陽光之下的,
是對秩序和掌控的極致渴望,一種冷靜到可怕的內核。
這種內核,在突發意外時,會本能地顯露出來。
這,才是他能夠成為代號“深淵”的頂級潛伏者的真正潛質。
監視器後,侯孝賢一直緊繃的嘴角,終於有了若有若無的鬆動。
他沒有喊“哢”。
他想看看,這兩個演員,能把這場即興的意外,推到什麼地步。
江辭將整理好的樂譜,重新放回鋼琴架上。
他沒有再看那個夥計,重新坐下,準備繼續彈奏。
就在這時,何小萍動了。
她穿過人群,走到了鋼琴旁。
江辭抬起頭,看著她。
何小萍沒有理會周圍的鏡頭。
視線牢牢地鎖在江辭的臉上。
然後,她開口了,說出了一句劇本上的台詞。
“你彈的曲子,很好聽。”
“哢!”
侯孝賢的聲音終於響起。
這場戲一過,何小萍徑直走了過來。
“我收回之前的話。”
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片場,
讓所有豎著耳朵的劇組人員都聽得一清二楚。
江辭沒有回應,安靜地看著她。
何小萍的身體微微前傾,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近。
她用一種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繼續說。
“但是,我還是想看看……”
“你的‘陰影’,到底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