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片場轉場至“憲兵司令部”。
陰冷的審訊室外景,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道具血漿與灰塵混合的刺鼻氣味。
群演們各自找了角落,調整著狀態,臉上帶著符合劇情的麻木與恐懼。
趙振站在一角,手裡握著一條牛皮鞭子,正對著一根木樁反複練習揮鞭。
“啪!”
清脆的破空聲在壓抑的片場裡回蕩。
他需要找回幾天前那種被當眾羞辱後的“瘋狗”狀態,但越是刻意,越是覺得不對。
那股由內而外的癲狂,不是靠幾個動作就能輕易複製的。
不遠處,陳默的戲份即將開始。
他飾演的精算師“小林先生”,要向日軍情報頭子高橋大佐,彙報一次針對愛國商人的“資產清算”結果。
侯孝賢導演沒有給他講戲,也沒有說任何關於情緒的要求。
他隻是讓人給了陳默一個老式算盤,和一本線裝的賬簿。
導演唯一的一句話是。
“我要的,不是一個演出來的壞人。我要一個,把人命當數字的機器。”
陳默接過算盤和賬簿,
指尖在冰涼的算珠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感受著那份獨特的觸感。
他對著導演的方向,緩緩點了點頭,
當他再次垂下眼簾時,那份屬於學生陳默的最後一絲青澀,
已經被徹底鎖在了眼底深處。
然後,他走到屬於他的拍攝區域。
所有燈光準備就緒。
侯孝賢坐回監視器後,拿起了對講機。
“ACtiOn!”
審訊室的布景裡,血腥味撲麵而來。
牆上掛著各種刑具,地麵上暗紅色的道具血漿還未乾透。
一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愛國商人”,癱軟在刑架上。
而在這片混亂與血腥的中央,卻擺著一張乾淨得格格不入的辦公桌。
陳默就坐在桌後。
他身上那件灰色的中山裝扣子係到了最上麵一顆,背脊挺得筆直。
桌麵上,賬簿攤開,算盤擺放的位置與桌沿的距離,精準得像是用尺子量過。
扮演高橋大佐的渡邊,正對著那個半死不活的商人咆哮。
他暴躁地在審訊室裡踱步,軍靴踩在黏稠的地麵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八嘎!說好的五百根金條,為什麼隻找到了不到一百根!錢呢!”
渡邊的中文帶著刻意為之的生硬口音,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暴戾。
站在他身側的趙振立刻進入角色,他扮演的打手王大錘配合地揮了揮手裡的鞭子,發出恐嚇的呼喝。
“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高橋大佐問你話呢!”
整個審訊室裡,充斥著咆哮、威脅和受刑者微弱的呻吟。
趙振一腳踹在刑架上,巨大的震動讓陳默桌角的筆筒晃動了一下,一支鋼筆滾落出來。
鏡頭緩緩推向角落裡的陳默,他對周圍的一切充耳不聞,
伸出手,用兩根手指將那支鋼筆撿起,重新放回筆筒,
然後才繼續撥動算盤,剛才的混亂於他而言,不過是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塵。
他的手指在算盤上飛快地撥動著,發出清脆得令人心煩的“啪啪”聲。
手指修長,動作卻毫無人氣。
沒有絲毫的猶豫或停頓。
突然。
“啪!”
陳默停下了手上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