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片場的氣氛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凝重。
角落裡多了幾個神情肅穆的“生麵孔”,
穿著與劇組格格不入的便裝,
既不像場工,也不像探班的粉絲。
薑聞沒有同往常一樣咆哮著布置現場,
隻是對那幾人點頭示意了一下,
便坐回監視器後麵,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場景已經布置完畢。
是毒販窩點裡一間堆滿廢棄物的雜物間。
發黴的紙箱,生鏽的鐵架,空氣裡彌漫著灰塵與腐敗混合的怪味。
唯一的照明,是桌角上一根燃燒了過半的粗蠟燭。
燭火在密閉的空間裡,無聲地跳躍。
江辭已經就位。
他穿著那身滿是汙泥的單薄衣物,
蜷縮在角落的陰影裡,整個人瘦得脫了形,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aCtiOn。
薑聞的聲音通過對講機傳來。
江辭動了。
他從滿是油汙的口袋裡,摸出一個被壓得變了形的煙盒。
他沒有拿煙,而是小心地將煙盒拆開,攤成一張粗糙的紙板。
然後,他又摸出了一支最廉價的圓珠筆。
他想寫字。
燭光下,他低著頭,試圖在那張小小的紙板上,留下一點痕跡。
但他的右手,抖得根本不聽使喚。
之前江河受刑留下的暗傷,加上長時間的饑餓與脫水,
讓這具年輕的身體衰敗得像一台失靈的機器。
那支輕飄飄的圓珠筆,在他手裡重如千斤。
他握不住。
筆尖一次次滑開,在紙板上留下一道道無意義的劃痕。
江辭停下動作,左手伸出,用儘全身力氣,按住自己顫抖的右手手腕。
青筋在他的手背上暴起,糾結,虯結。
他再次下筆。
一筆,一畫。
他想寫一個“媽”字。
筆尖在粗糙的紙板上艱難地移動,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墨水時斷時續。
那道扭曲的墨痕,連一個完整的偏旁都拚湊不出來。
劇本裡,江河應在此刻想起妻兒,臉上露出溫情。
江辭試圖去構建那份屬於“江河”的幸福,
腦海中卻根本無法浮現出一個溫馨的畫麵。
他越是想笑,唇角的肌肉就越是僵硬,
最後隻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那是極致痛苦下的生理性痙攣。
重新思考下的江辭,腦海裡浮現的,不是劇本裡的妻兒。
是楚虹女士。
是他犧牲的父親,遺物裡那封同樣沒有寫完的家書。
是父親在信裡寫的,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活在陽光下”。
父親的形象,與自己此刻扮演的臥底“江河”,再次重疊。
他放棄了。
寫不出那個字。
他看著紙板上那團亂麻一樣的墨跡,突然笑了。
無聲的,比哭泣更讓人心臟揪緊的笑。
他鬆開了死死壓住右手的左手,任由那隻手再次劇烈地抖動起來。
他開始在紙上畫圈。
一個。
又一個。
他用一種近乎自虐的偏執,試圖畫出一個圓滿的,閉合的句號。
代表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