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昌農彎腰拾起書,放在石板上曬春日,轉身見她陰沉沉地杵立在原地,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以為她搬書累了,他溫聲安慰:“今日多謝雪娘子,餘下的我自己來便是。”
雪聆埋下的頭點了點,步伐僵硬地朝前走。
剛走出幾步,身後的柳昌農似想起什麼,忽而開口:“書曬得很好,雪娘子也是很好的人。”
雪聆緊揪的心終於鬆開了,轉頭對他一笑,然後又垂著頭疾步匆匆地離去。
從她身邊擦肩而過的小書童詫異回首看她的背影,撓了撓頭。
“小永。”
書童收回目光,走到柳昌農身邊好奇問:“郎君,你與那娘子說了什麼?”
柳昌農搖搖頭:“沒什麼。”
小書童‘哦’了聲,又道:“那狗的墓我剛找了,也找到主人了。”
柳昌農翻著書,頭也沒回:“我已知曉。”
小書童想到剛過去的年輕娘子,咽下了話,也跟著一起整理書籍。
從書院歸家的路上,雪聆在田埂上摘了不少的野花,而這一切的好心情卻在門口外鬼鬼祟祟站了個人而蕩然無存。
饒鐘在外守了莫約有兩個時辰,一直不見有人歸來,不禁懷疑雪聆是不是知道他要來,所以在外麵躲著,正想著要不要砸門進去看看裡麵有沒有什麼好東西,身後忽然響起女人陰沉的聲音。
“你在看什麼?”
饒鐘被嚇得激靈,回頭看見身後不知何時回來的雪聆,臉色登時變得不好,嘴裡說了幾句不乾淨的話。
雪聆死死盯著他:“你在看什麼?”
往日饒鐘罵她,她或多或少會還嘴,今日卻一改反常態抓著問他在看什麼。
饒鐘不悅回道:“看什麼?看你是不是偷偷養漢子,和你那喪門星娘一樣不知廉恥。”
雪聆的臉白了些,倒不是因為他連著娘一起罵,而是聽見他說養漢子。
辜行止在屋裡,所以饒鐘何時來的?看沒看見屋內的人?
她思緒萬千,饒鐘下一句話將她的思緒打斷,高懸的心緩緩落下去。
“這月的錢何時給,我爹都寬限你好幾日了。”饒鐘不耐煩地催她。
雪聆聽他話中之意分明沒見過辜行止,亂跳的心緩緩落下,捏著背簍帶道:“我不給你,隻給二叔。”
爹是她求二叔借的錢埋葬的,而錢給饒鐘,他隻會拿去賭,倒頭來二叔還不承認她還了,這些年利滾利,已達到了她這輩子說不定都還不起的天價。
饒鐘聽見雪聆拒絕,心生不悅,高聲喝道:“饒雪聆,不還錢,信不信我將你這破院子砸了。”
他聲音很高,雪聆下意識想捂住他的嘴,但奈何她隻是瘦弱的女子,輕而易舉就能被撫倒。
饒鐘見她倒地眼中倒是有點憐惜,可盯著她腰間的錢袋,彎腰就搶了去。
雪聆想要阻止都來不及。
隻見饒鐘在手中掂了掂,不悅嘀咕:“就這點錢啊。”
雪聆見錢被搶走,從地上爬起來就撲向他,死死將他撞在門口,拽著他的耳朵低聲狠道:“還給我,不然我咬死你。”
饒鐘被扯住了耳朵大叫一聲,想要將身上的人扯下來,卻越扯耳朵越痛。
雖然她瘦弱,力氣卻不小,人又黏如狗皮膏藥,根本就甩不開。
饒鐘的耳朵都被扯出了血,最後隻得將手中的錢丟在地上。
雪聆一見錢袋就鬆開他,連滾帶爬的去撿,差點還不小心挨了一腳,幸得她從小遇見這種事已經形成習慣,很快便在地上滾了一圈躲開。
饒鐘見錢袋沒到手,又教踢個空,耳朵還被扯出了血,剛想要怒斥她卻見地上的女人厚長的齊眼碎發被撫開,一雙陰懨懨的黑眸盯著他,像極了午夜剛死去女鬼。
青天白日,饒鐘被冷不丁嚇得不輕。
雪聆命格邪性,當年他娘想給她說親,賣給一個窮老頭,拿著她的命格八字給那窮老頭,孰料那老頭竟拿著雪聆的八字給算命先生看。
大凶的八字,能克死全家,嚇得他娘連夜將雪聆趕回來。
而這些年雪聆也越長大越陰鬱,時常給人不太吉利的喪氣。
她剛才又那般凶殘,饒鐘這會有點害怕她,不敢與她硬碰硬,罵罵咧咧地捂著流血的耳朵離開。
雪聆一直盯著他,直到確定他不會再回來,才拿出錢袋子放在染上淤泥的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