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聆清晨醒得很早,發現不對時伸手往後一摸。
濕漉漉的。
她尖叫一聲,身後的辜行止尚未從渙散的意識中回神,便受了一巴掌。
他茫然抬頭,白璧無瑕的頰旁印著巴掌的紅痕。
雪聆氣呼呼爬起來,換下被他弄濕的棉絮和被褥,抬頭卻見他莫名坐在牆角垂著頭不知在看什麼。
大概是因為被打了一巴掌,身為天之驕子的青年似乎很陰鬱,向來不外泄的情緒也顯得格外低沉。
明明犯錯的是他。
雪聆單膝跪上榻,手中提著洇出深色的灰色褥子訓斥道:“為何要在榻上出恭。”
辜行止臉色僵硬,唇蠕了半晌,最終還是轉過頭道:“沒有。”
見他還不承認,雪聆直接抓住他脖頸上的鐵皮項圈,生氣道:“就是你,都不用我聞,上麵全是你的體香,除了你是香的,還能有誰?”
話畢有將還濕著的被褥裹在他的臉上。
被蒙在被褥中的青年聞見合香殘留的淡淡氣味,難堪的同時,隱隱聽見她生氣嚷道。
“品行如此壞,還不承認。”
麵對如此詰問,辜行止解釋不出,唇角肌肉抽動幾息,終是默下了不算冤枉的冤枉。
雪聆很煩躁。
一早便發生如此糟心之事,還得洗完被褥再出門。
若不是他現在還不聽話,隨時都有可能會走,她早讓他自己弄臟的東西自己洗乾淨。
雪聆在院外洗被褥,偶爾會罵他幾聲。
辜行止聽見她不耐煩卻又不得不忍下的不滿聲,無端想起昨夜的夢,還蒙在被褥中的呼吸很輕地亂了下,喉嚨連著舌尖都有種麻意。
無法形容的麻意使他下意識攥緊脖頸上的項圈,粗糲的鐵皮磨得薄皮脖頸泛起潮紅色。
雪聆曬完褥套,進屋原是想將棉絮褥子也在外麵曬一曬。
推門進來,撩開辜行止頭上的棉絮褥心,看見他呼吸不暢得冷白肌色泛紅,差點以為他快被蒙死了,被嚇了好一驚才發現他無礙。
隻是項圈太小,磨壞了他的皮膚。
雪聆抱著棉絮褥心往外去,沒搭理他孤零零倒在木板床上。
他一早便犯錯,雪聆準備餓他一頓,反正他每次都隻會浪費吃食,吃不下多少。
用完早飯,雪聆在廚屋轉著,收拾乾淨後背上院門前放的背簍,打算出去。
出門前本是想去看看一眼辜行止,但時辰又不早了,隻得先出門。
今日出門早,雪聆恰遇上了柳昌農。
青裳郎君於書院門口被人攔住,任他是讀書人滿肚子多少學問能吐出巧舌如簧的大道理,麵前的老人死死抱住他的大腿隻哭訴。
雪聆聽見那老頭口中說著什麼‘孫兒’‘兒啊’的話。
柳昌農麵含無奈,讓他起身說。
老頭偏生不乾,哭訴道:“我兒前頭剛死,後頭孫兒又落了河生了寒病,夫子是我孫兒的再生爹娘,你可不能棄他不顧啊,眼看就要鄉試了。”
柳昌農輕歎:“如今犯春寒,他又高燒不退,院長恐憂他會把寒症過給書院學子,先令他在家中養好病在來,此事我亦無力轉圜。”
他隻是教書的先生,並非書院院長,但老頭隻見得到他,哪兒會放過,全然拿他完全當成救命稻草,還威脅道,若不讓他孫兒回書院,他要一頭撞死在身後那日晷上。
柳昌農正欲開口,身後忽然傳來女子淡聲。
“夫子就讓他撞,我替你作證,他死與你無關。”
柳昌農轉頭看見背著的背簍比肩都寬的雪聆小跑過來,瘦瘦的身子似日晷旁瘦弱的細竹,卻又有道不出的蓬勃生命。
雪聆跑到柳昌農身邊,覆額厚發被風拂開,匆忙低頭壓回去。
“雪娘子來這般早?”柳昌農不禁問她。
雪聆與他講話便緊張,垂著頭耳尖充血,小聲解釋:“今日出門早,想著早點來書院乾活兒。”
其實她是想見他,她知道柳昌農每日都來書院最早,若是能有幸與他多講幾句話,她一整日都會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