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這些“青天大老爺”?笑話!望著警車揚長而去帶起的塵土,龍蝦的心沉到了最黑暗的冰窖。
這結局,比被軋機壓斷了手指還要痛!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憧憬,連同這段時間沒日沒夜付出的一切,都被這輕飄飄的幾句話和不了了之的結局碾得渣都不剩!
憤怒、絕望、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冰冷感,再次像毒藤一樣將他死死纏繞。他看到醉醺醺趕來的昆生,臉上還帶著宿醉的萎靡和女人的胭脂氣。
“給老子滾!”龍蝦的聲音低沉嘶啞,像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他眼神猩紅,再沒有任何遲疑,一把揪住昆生的衣領,狠狠摜出門外。“你他媽的好色,你他媽的不著調,害得老子血本無歸!滾!從今往後,老子與你,恩斷義絕!”
昆生被摔在泥地上,還想說什麼。龍蝦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聽著,這債,我會記住!你不配做老子的合夥人!以後的路,老子一個人趟!是死是活,是賺是虧,是老子的命!你要再敢出現在老子麵前,老子弄死你!”那話語裡的狠絕和殺氣,讓昆生渾身一哆嗦,酒徹底醒了,連滾帶爬地消失在街角。
“轟隆隆——!”遠處鋼廠巨大的軋機還在不知疲倦地轟鳴,像一頭巨獸的喘息。龍蝦轉過頭,望向那濃煙滾滾的方向,臉上浮現出一種混合著巨大痛苦、決絕和凶狠的獰笑。那笑容,在晨曦灰暗的光線下,顯得無比詭異,宛如一頭被徹底激怒、即將露出森森獠牙的孤狼。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老子信你個鬼!!”他對著鋼廠的方向,從喉嚨深處發出受傷野獸般的低吼,“我龍蝦發誓,從今往後,我隻信這個!”
他舉起拳頭,狠狠捶在自己淌血的胸口上!
“力量!錢!就是老子唯一的路!”
“獨狼,才能活下來!”
斷掉所有退路,斬斷所有情誼,龍蝦這條被現實逼下海的“爛蝦”,終於徹底蛻掉了最後一絲人情味。他眼中的世界隻剩下赤裸裸的利益和冰冷的叢林法則。他嘗到了倒騰香煙的暴利滋味,如今小店被洗劫一空,唯一的“合夥人”成了廢物,他反而沒有了任何顧忌和拖累!他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用最快的速度,搞到最多的錢!管他黑白,管他規矩!
他不再滿足於小打小鬨的散貨,那點利潤太慢!他盯上了龍溪縣城最核心的秘密——那龐大的、遊走在灰色地帶的香煙“翻包”產業。
他騎著那輛破春花自行車,像個尋找獵物的狼,瘋狂穿梭在龍溪的煙攤和鄉間。他利用鄉土關係,找到源頭。那些拿到煙葉公司“配給”白包煙的農民,就是他廉價穩定貨源的基礎。他學會了看貨色,談價格,以極低的成本批量收走這些“白包貨”。接著,他找到了核心的環節——那些隱藏在村鎮簡陋作坊裡的“包裝工”。
在一個低矮、悶熱、彌漫著劣質膠水味道的院子裡,他第一次親眼目睹了“點石成金”的過程:
簡陋的桌上,散亂地堆著白紙盒包裝的紅塔山香煙。
熟練的工人,手腳麻利地拆開白紙盒包裝,取出裡麵的煙支。
旁邊堆疊著嶄新的、印刷精美的紅塔山硬盒包裝。這些包裝盒,有的是通過各種渠道弄來的真品空盒,有的則是印刷得足以亂真的高仿品。
工人仔細地將煙支20支一組,重新裝入精美的硬盒中。
封口機“哢噠”一聲,一個嶄新的、可以拿到市麵上當正品高價出售的“紅塔山”就誕生了!
更狠的,是把“阿詩瑪”、“紅梅”這些二線煙的煙支,直接塞進“紅塔山”的硬盒裡!這種“升級”,利潤翻幾倍不止!
龍蝦看得心驚肉跳,但更多的是狂熱的興奮!這哪裡是作坊?這分明是印鈔廠!這其中的暴利差,比他在外麵零售零購強百倍千倍!
“搞!必須搞大!”龍蝦心中狂吼。他迅速融入其中。憑借在鋼廠鍛煉出的搬運力氣(沉甸甸的煙箱他扛起來就走),以及一種比鋼水還要灼熱的狠勁和不要命的拚勁,他很快成了幾股“翻包”勢力中一個可靠且高效的運輸節點。他不怕苦累,不要命地跑。中班夜班之間的間隙?那就是他往返龍溪春城的黃金時間!他不再騎破自行車,為了速度和效率,他直接跟跑長途的貨車司機搭夥,靠著遞過去的“紅塔山”開路,很快打通了幾條可靠的運輸線。
帶來的貨量成倍增加。他在春城也不再是騎著自行車零敲碎打。他利用前幾個月積累的經驗和人脈,開始直接向那些有實力吃下“整件貨”的煙酒店、百貨鋪送貨。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乾淨利落,絕不多話。他臉上那帶著狠勁的認真和守時,反而贏得了少數精明商人的“信任”。
而真正讓他第一次感受到“暴富”眩暈感的,是來自龍溪“朋友”的海外渠道——走私進來的“良友”、“555”、“箭牌”。這些印著洋文的過濾嘴香煙,在崇洋熱席卷的年代,是身份和麵子的象征,價格更是高得離譜!一個晚上,隻要他能安全送出一件(50條)“良友”,他就能從中分走近千元的利潤!這相當於他在鋼廠累死累活一年多的工資!
貧窮的烙印,在金錢的狂潮下被迅速衝刷。龍蝦終於揚眉吐氣!他再不是那個為了幾十塊生活費斤斤計較、被工友嘲笑的爛蝦。
他換了新的喇叭褲,戴了塊上海表,身上的工裝褲早就扔了,走起路來腰杆挺得筆直。沒人再敢當麵喊他勞改犯,街邊的老板見了他都笑著打招呼,就連之前歧視他的老工人,見他有錢了,也湊上來想套近乎,被他冷冷瞥了一眼,轉身就走。
風裡的煙味依舊濃鬱,可此刻聞在他鼻子裡,全是勝利的味道。
龍蝦站在春城正義路的街頭,看著來往的人群,眼裡沒有了過去的卑微和委屈,隻剩冰冷的狠勁和對金錢的執念。他這條被世俗拋棄的爛蝦,終於在商海裡蛻了殼,成了一頭嗜血的狼,往後的路,他要靠著自己的狠勁,在這混沌的世道裡,殺出一條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