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寶閣。
戒備森嚴的密室。
閣主李雪客焚香沐浴,恭恭敬敬捧出六品紋丹,置於案首。
身旁老仆熱淚盈眶:“少主,此番當真是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李雪客按捺住激動的心和顫抖的手。
他微微閉目,吸氣:“是啊!”
當初他年少無知,被一個假祝師三言兩語哄得昏了頭,以為自己當真是什麼“震撼六界之天命鼓人”,一頭栽進了鼓修這個大偏門。
後來才知道,那江湖騙子就是為了賣藥給他——對方手裡囤了一大堆無人問津的鼓類丹藥,高價賣給他這個冤大頭。
等到發現上當,對方早就溜得無影無蹤。
可憐李雪客,誤入歧途,再不能回頭。
鼓修如此冷門,總有它冷門的理由——鼓修完全沒有一對一作戰能力。
劍修刀修自不必說,提起兵器想砍誰就砍誰。
哪怕是同為音修的琴修,也可以凝聚音波於一弦,指哪打哪。
而鼓修……
擊鼓時聲勢浩大,靈力震蕩天上地下、四麵八方。換句話說就是隻能群攻,並且落在每一個方位的威力十不足一。
若是一對一的戰鬥,距離如果足夠近,鼓修可以震死實力十倍弱於自己的對手——甚至不如掄起鼓來砸人方便。
因為缺陷太明顯,世間鼓修少之又少,縱觀修真史,竟無人留下姓名。
沒有前輩指引,沒有上等秘笈,沒有適合的丹藥……李雪客這一路走來,多少坎坷自不必說。
真是聞者心酸見者落淚。
而今日,恰恰因為太過冷門,他竟以區區一萬靈石,撿漏了雷火丹紋。
李雪客平複心緒,服下鼓靈丹,開始衝擊金丹期。
一炷香……兩炷香……
忽一霎!
他薄透的眼皮驀然閃過雷光,頭頂似有萬雷轟鳴。
老仆心中大駭,正想要強行喚醒少主,隻聞一陣地動山搖。
竟是這九層多寶樓中,所有靈鼓齊齊轟鳴!
“咚——咚——咚!”
音浪如潮,貫天徹地。
老仆心旌搖蕩,久久不能平靜。
“呼……”
終於,李雪客吐出一口濁氣,收功,睜開雙眸。
金丹竟已大成。
“啪!”
李雪客猛然起身,攥住老仆枯樹般的手,瞳仁重重顫抖:“快!快!讓人追,追那三人!不,不必,阿叔,你隨我親自去追!”
老仆邊跑邊問:“少主,丹有問題?”
“何止有問題!”李雪客跳過門檻的時候卡掉了一隻鞋子,“天大的問題!”
老仆驚恐:“啊?”
少主總不能是回光返照了吧。
李雪客:“那不是普通的丹紋!我在其中感受到了極其玄奧的靈機,這一定是古經裡記載過的,記載過的……就是那個!那個!”
老仆:“……”
少主上一次這麼激動,還是被那個假祝師騙去學鼓。
李雪客連比帶劃:“古時有大祝,人稱帝巫司命,可攝五行風雷之力煉化入丹,阿叔,我感受到了,它一定是!此乃上古神物啊,我竟有眼無珠,隻給了人家一萬靈石強買,豈不是要得罪人嗎!快,快把人追回來!”
老仆:“嘶……”
*
扶玉三人從東城遁到西城,扔了鬥篷,摘掉麵具。
狗尾巴草精神色緊張:“這乾坤袋和靈石上麵會不會留著什麼追蹤法術啊?”
“不會。”烏鶴篤定。
狗尾巴草精:“你怎麼知道?”
烏鶴可疑地沉默了一瞬:“多寶閣名氣大,不會做這種自損聲名的手腳。一萬靈石對於他們來說也不多。”
扶玉還是想不通:“這人看著也不傻?”
烏鶴:“人不可貌相。”
扶玉望天。
亡夫作證,她真沒給對方下咒,真沒坑人,真是對方自願的。
說起亡夫……
扶玉後知後覺,逛了大半座城,竟然沒有見到一處道祖祠。
興許是她沒留意?
扶玉心下暗忖,不經意打量四周。
不見香火,不見塑金身。
賣香燭紙錢的鋪子裡,也不見賣道祖像。
回頭想來,偌大一座城中,竟沒有一點與她亡夫相關的痕跡。
狗尾巴草精伸長脖子探頭探腦:“主人,你在找什麼?”
扶玉輕描淡寫,一點兒也不尷尬地回答:“道祖。”
說罷,輕咳一聲,若無其事將眼風飄向旁邊,“怎麼沒見到道祖廟殿。”
半晌不聞動靜。
轉頭一看,烏鶴與草精兩臉懵。
狗尾巴草精疑惑地問:“什麼道祖?若是道祖,不得與天道平齊了?”
扶玉耐心給它掃盲:“人們給死者蓋廟立碑,通常都會加封一級虛銜。比如將軍廟就寫大將軍,皇帝陵就寫聖天子,那個誰的話,叫他道祖有什麼問題?”
像她這樣的大祝,死了多少也能封個帝巫司命什麼的。
一人一草依舊眼神呆愣。
“那個誰?哪個誰?”
扶玉察覺不對,她抬手指向東天,問:“補天痕的是誰?”
隻見湛藍天幕之上隱約有一線灰白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