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狠!’
禦座下的霍光,遠眺著十米開外的史高,忍不住的悸動。
他清楚,陛下也清楚,太子宮今日這場針對李廣利的彈劾,絕對是史高搞出來的!
一個人,一個群體,尤其是像太子宮這樣有獨立處政能力且由個人領導的政群,都是有性格的。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如果不是史高這顆堪比隕石砸落的人突然砸進太子宮,太子宮屬官們就像是溫文爾雅的君子,絕對乾不出這種事情出來。
可正因如此,才是真的狠啊!
太子宮這次來勢洶洶,時機和論點都把握住了,唯一把握不住的,就是陛下的人和!
主要……霍光忍不住的移動目光,落在一言不發,麵色鐵青,眼神帶著陰冷的李廣利身上!
主要還是有人不爭氣!
此刻,少府令上官桀,大司農桑弘羊,太常卿靳石,鴻臚卿金日磾眾人,麵容上的肌肉都在扭動,可是……無人站出來說話。
幫不幫,這是一個大問題!
這個時候要是有個老鼠洞,能鑽進去躲起來就好了!
幫李廣利說話?你親近李廣利!
幫太子說話?你親近太子!
幫陛下說話?算了吧,這本質就是黨同伐異的黨爭!陛下的眼裡,除了自己下麵的官員全是派係!
乖乖閉嘴看著吧!
‘呼,姨夫,孤,會記住姨夫今日之犧牲的!’
猛然警醒,差點站出去為陳掌求情的劉據,後背瞬間湧出汗水的緊攥著拳頭,胳膊都在顫抖,但還是反複咽了幾口唾液的閉上了眼睛,將拳頭緩緩的鬆開。
‘朝議會有任何意外,但無論發生任何意外,隻要開始參議李廣利,就不能因為任何意外被岔開停止!
把各自負責的各排盯住,認清楚人,這是陛下外戚的內部戰爭,不是外戚的幫李廣利,就以結黨營私反攻,李氏其餘人發言不要管,圍著李廣利打,但記住,不要波及陛下!
不要想著定罪李廣利,今日朝議要給陛下種下去一顆種子,或者說心理暗示,李廣利這個外戚依舊勢弱!當然,如果趁機能把李廣利暗中勾結的兩千石公卿勾引出來,其餘人全部撤!
不論結果如何,殿下你要等李廣利說話,被圍攻落敗後,陛下估計就要掀桌子了,你隻需要站出來要把所有問題一肩扛了!’
‘可問題是,匈奴還沒有來犯,怎麼讓李廣利遠征,如果把與匈奴戰事和李廣利扯在一起,一定會影響到陛下乃至文武大臣對太子的風評!’
‘不能是匈奴,若是把黨爭蔓延到與匈奴的戰事上,隻會惡化局勢,讓人以為太子徇私廢公!西域,也隻能是西域,而且有現成的!
樓蘭國,這樓蘭國隻能自認倒黴了,他們符合和所有的條件,和匈奴重新往來,新主繼位質子就在長安城外驛站,陛下還把上一個樓蘭王子給宮刑了,匈奴起勢朝廷需要對西域用一次兵來震懾西域諸國,現在就差推一把了!’
劉據的腦海反複在警醒自己,史高的話在反複響起,漸漸的心也硬了起來。
必須讓李廣利離開京師,太子宮拿這個人完全沒辦法!
此刻!
漢武帝一臉陰沉之相的掃視著下方,也不再說話了。
先聲奪人,震懾太子宮屬官沒有起到效果,那就隻能進入朝議論辯階段了!
“陛下!”李廣利已經要暴走般站不住的出列。
朝議沒有是非對錯都在人心衡量,不狡辯就是認罪,陛下能夠罷官複爵陳掌,已經是態度明確,格外恩賜了!
但太子宮的人依舊這般不依不饒,陛下同樣不可能再繼續罷免太子宮官職,他就必須得站出來說話了。
太子宮,都給本侯等著!
李廣利恨的咬牙切齒的出列:“作戰失利,亦非微臣之過,餘吾水之戰是公孫敖不敵匈奴右賢王!”
“浚稽山之戰,是李陵冒進孤軍深入,亦非微臣之過!”
“太……丞相,太子詹事,冼馬,少傅要追究微臣之過,與黨同伐異,構陷微臣有何區彆?”
聽到李廣利之言,史高又重新認為巫蠱之案就是李廣利挑唆的。
李廣利開始合理甩鍋了!
基礎事實擺在那兒,狡辯不了半分,換做任何人來應對,都隻能把鍋甩出去!
公孫賀聞言,看向李廣利冷厲笑道:“貳師將軍把罪責推給一個已故將領,這樣合適嗎,就不怕公孫敖從地下爬出來找你索命?”
曹宗嗤笑道:“看出來了,貳師將軍的眼裡,都是彆人的錯,和我無關,反正貳師將軍是外戚,深受陛下信任,吃了敗仗匈奴會不會休養生息,大漢的將士陣亡多少,邊境百姓被劫掠多少,都影響不到貳師將軍尊享富貴地位唄!”
還沒有被轟走的陳掌,也是豁出去的發揮餘熱:“陛下,微臣若是貳師將軍,該自刎歸天,以謝皇恩,多好的機會啊,就因為天漢年間我漢與匈奴作戰接連失利,讓匈奴有了休養生息的時間!”
史高也跟著繼續奏請:“貳師將軍對得起陛下的信重,對得起朝廷的鼎力支持嗎?”
“二十萬兵馬,四十萬民夫,傷亡撫恤近八萬餘人,耗費四百萬斛糧草,十二萬萬國家財政,損失近一萬匹戰馬。”
“貳師將軍是覺得這些都是理所當然該有的支持,都來支持貳師將軍試錯,反正打十次仗,總有一次能得勝!”
“打贏一次貳師將軍就可以封侯拜將了,至於耗費的錢糧,反正又不需要貳師將軍來費心!”
衛戎也趁機站出來,冷厲道:“陛下,微臣甚至為臣叔父感到不值,好不容易打出的局麵,竟然敗在貳師將軍的手裡!”
中散大夫李義見這般情形,出列辯駁道:“戰事失利,有各方麵的原因,豈能一言蔽之,況且諸位這般重翻五六年前的舊賬,是覺得陛下當年處置不公嗎?”
陳康出列歎息:“何止如此,臣父早年服侍衛將軍,衛將軍事必躬親,不敢對軍務有絲毫懈怠,兩軍對壘情況複雜多變,也能及時調整部署,可貳師將軍都乾了什麼,接連與匈奴作戰失利,陛下給貳師將軍機會,那是陛下恩德,可貳師將軍就沒有反思過嗎?”
協律都丞李念也冒了出來,出列怒斥道:“太子宮這般作態,讓天下將軍怎麼看?大漢將士怎麼看,勝敗乃兵家常事,諸位的意思是打了敗仗就抄家滅族?”
公孫敬聲也出列冷哼:“對貳師將軍而言,隻要能推卸責任,尊享富貴,何須反思,戰馬錢糧的消耗,又不關貳師將軍的事!”
太子宮眾多屬官猶如殺瘋了般的一個個全站了出來。
李廣利屬於外戚部分的勢力也一個個全站了出來。
甚囂塵上,各說各的,把未央殿都要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