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配合默契,用鐵鉗子夾起一塊通紅的煤球換進爐子,再壓上一塊新的,風門一拉。
滋——!
那是火焰舔舐煤塊的聲音。
沒有濃煙,沒有嗆人的硫磺味。
隻有鐵皮爐壁迅速變紅,周圍的空氣肉眼可見地扭曲起來。
僅僅過了片刻。
咕嚕嚕。
鐵壺蓋子跳動起來。
白色的水汽頂開壺蓋,衝上半空,發出一聲尖銳又歡快的鳴響。
水開了。
滾燙的熱氣撲麵而來,直接驅散了老儒生臉上的寒霜。
老儒生愣住了。
周圍看熱鬨的人群也愣住了。
熱的。
真的熱。
這股熱氣不是虛的,是實實在在能救命的東西。
“一……一文錢?”老儒生伸出枯樹枝一樣的手,甚至敢去摸那滾燙的爐壁,“真隻要一文錢?”
“每戶限購五十斤。”朱五指了指旁邊的木牌,
“這爐子若是買一百斤煤,半價給您!一共一百五十文!”
哐當。
竹籃子掉在地上。
老儒生發瘋一樣從懷裡掏出一把銅錢。
有的銅板上還帶著體溫,甚至帶著一點沒擦乾的血跡——那是他剛剛當掉亡妻簪子換來的。
“給我!都給我!”老儒生把錢往朱五手裡塞,“殿下……殿下這是給活路啊!這是救命啊!”
“我也要!我有錢!”
“彆擠!我是先來的!”
“讓開!我家婆娘快凍死了!”
原本看戲的人群瞬間炸了鍋。
無數隻手伸進棚子,無數雙通紅的眼睛盯著那堆黑煤球。
那場麵比施粥還要瘋狂,還要慘烈。
朱五一邊收錢一邊喊:“排隊!都排隊!西山的兄弟們正挖著呢,管夠!殿下說了,隻要他在,這火就滅不了!”
人群外圍。
幾個穿著綢緞短打的夥計麵如死灰。
他們是城南那幾家大炭行的眼線。
“完了……”一個夥計看著那冒著熱氣的爐子,“這東西一出來,掌櫃庫房裡囤的那些炭,全得爛手裡。”
“快回去報信!”另一個夥計轉身就跑,
“告訴大掌櫃,天塌了!那個皇長孫不講規矩,他這是要砸了所有人的飯碗!”
……
街角茶樓,二層雅間。
窗戶開著一條縫。
錦衣衛指揮使蔣瓛站在窗後,看著樓下那近乎暴動的買煤人群。
“大人。”身後的百戶低聲問,“人太多了,怕是要出亂子。咱們要不要下去維持一下?”
“亂?”
蔣瓛看著那個抱著爐子、跪在雪地裡衝著皇宮方向磕頭的老儒生。
“這不叫亂。這叫民心。”
蔣瓛轉過身,把鐵核桃揣進懷裡。
“文官們總以為靠兩篇文章、幾句聖人教誨就能治天下。可咱們這位殿下不一樣。他抓的是肚子,是火,是人的求生欲。”
“走,進宮複命。”蔣瓛整了整飛魚服的下擺,
“把這兒的事,一五一十告訴皇爺。今晚皇爺能多吃兩碗飯。”
走到門口,他又停下,回頭看了一眼外麵的風雪。
“告訴下麵的弟兄,把刀磨快點。那幫炭商不會坐以待斃的。這南京城的血,才剛開始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