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劃了一個灌東西的手勢。
“太狠了。”孫編修聲音壓得極低:
“聽說誅了十族,家裡剛滿月的奶娃都被摔死了。太孫殿下看著文弱,這下起手來,比萬歲爺當年還要……”
“閉嘴!”
錢郎中低喝一聲:“不要命了?敢妄議太孫?”
茶寮裡陷入死寂。
但很快,這種氣氛裡,滋生出一種情緒。
錢郎中放下茶杯,壓低聲音:“老弟,你光顧著怕,有沒有想過另一件事?”
“什麼?”
“今天這一刀下去,朝廷裡空出來多少椅子?”
錢郎中伸出一根手指,在滿是茶漬的桌麵上重重一點。
孫編修一愣,瞳孔張大。
是啊。
那一座京觀,是用幾百顆腦袋堆起來的。
這幾百顆腦袋下麵,是幾百個實缺!
戶部尚書沒了,工部侍郎沒了,底下的郎中、主事、員外郎,空了一大半!
大明朝的官場就是個蘿卜坑。
平日裡水潑不進,上麵的老東西不死,底下的永遠彆想出頭。
可現在……
這一刀,直接把蘿卜地給鏟平了一半!
“六部九卿,除了兵部那幫殺才,其他幾部幾乎是塌方式的缺員。”
錢郎中眼裡的恐懼退散。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錢郎中呼吸粗重:“咱們熬資曆、熬考評,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往上挪那半寸嗎?現在上麵的大樹全倒了,陽光這不就照下來了?”
孫編修咽心臟撞擊胸腔的聲音清晰可聞。
那是從五品到正四品,甚至是三品的跨越!
那是多少人幾輩子燒香都求不來的福分!
“可是……”孫編修看了一眼窗外:
“這位置……燙屁股啊。趙尚書還在午門掛著呢,金汁灌頂啊,誰敢坐?”
“燙?”
錢郎中冷笑。
“富貴險中求!”
“再說了,咱們又不傻。趙勉那是貪得沒邊了,連賑災糧都敢動。咱們隻要小心點,彆貪那些要命的錢,老老實實給那位太孫殿下當狗……”
“隻要坐上那個位置,那就是人上人!”
錢郎中抓起茶壺,對著嘴猛灌一口涼茶。
“我不信這滿朝文武都被殺光了!朝廷還得轉,皇上還得用人!殺了舊的,自然得提拔新的!”
“老弟,今晚彆睡了。把折子寫漂亮點。太孫殿下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咱們要是能入了殿下的眼……”
孫編修聽著,原本慘白的臉上泛起潮紅。
恐懼在權力的誘惑麵前,脆弱得像層窗戶紙,一捅就破。
怕死嗎?
怕得要死。
想當官嗎?
想瘋了!
……
皇宮,東宮。
偏殿內,地龍燒得並不熱,透著股陰冷的寒意。
呂氏坐在檀木椅上,雙目緊閉。
朱允炆坐在下首,臉色蒼白無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