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朱雄英他殺的是讀書人!”
朱允炆抓起地上的《孟子》,手指用力點著書皮:
“趙勉是洪武十八年的進士,李仁是舉人出身,那些被砍頭的,哪個不是讀聖賢書出來的?”
“那又如何?”呂氏沒精打采:“刀在他手裡,殺了便是殺了。”
“娘!您糊塗啊!”
朱允炆激動地站起來:
“這天下,是誰在幫皇爺爺治國?是士大夫!是讀書人!皇爺爺當年殺胡惟庸,殺李善長,那是殺勳貴,殺權臣,讀書人隻會拍手稱快。”
“可朱雄英今日殺的,是百官!是文脈!”
朱允炆臉上的恐懼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病態的紅暈和興奮。
“自古以來,得士大夫心者得天下!他如此羞辱斯文,把堂堂尚書做成京觀,這是把全天下的讀書人都得罪死了!這是在挖大明的根!”
呂氏緩緩睜開眼,看著兒子。
她在宮鬥裡是一把好手,但在政治格局上,確實不如從小受黃子澄、齊泰教導的朱允炆敏感。
“你是說……”呂氏的眼睛慢慢亮起來。
“娘,您想想,若是您是那翰林院的編修,是國子監的祭酒,看到趙勉這般下場,您會如何?”
朱允炆冷笑一聲:“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大哥他以為手裡有刀就能為所欲為?錯!大錯特錯!”
朱允炆把《孟子》重重拍在桌上。
“他這是在自絕於天下士林!從今往後,不會有一個讀書人真心輔佐他!“
”隻要皇爺爺一閉眼,這滿朝文武,哪怕是口吐蓮花,心裡也會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暴君!他是比桀紂還要殘暴的暴君!”
呂氏聽著聽著,臉色露出劫後餘生的狂喜。
“對……對啊!”
“我怎麼沒想到這一層!這天下終究是要靠文官去管的。他把文官當豬狗殺,誰還會替他賣命?“
”就算那些武將支持他又如何?難道讓藍玉那個大老粗去管戶部算賬?讓常茂去吏部寫折子?”
呂氏站起身。
“允炆,你說得對。”呂氏轉過身:“他這是在自掘墳墓!”
“殺得好!殺得越多越好!”
“他以為他在立威?不,他是在給咱們母子遞刀子!”
呂氏走到朱允炆麵前,抱住自己的兒子。
“兒啊,你要穩住。這段日子,你要更用功地讀書,更謙卑地對待那些文臣。哪怕是個七品芝麻官,你也要對他執弟子禮!”
“娘的意思是……”
“忍耐!對比!”呂氏眼中閃過厲色:
“讓天下人都看看,一邊是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的太孫暴君;一邊是溫潤如玉、尊師重道的仁厚皇孫!”
“隻要那些讀書人還沒死絕,他們手裡的筆,就是咱們最鋒利的刀!”
“史書是文人寫的,民謠是文人編的。隻要得罪了這幫耍筆杆子的,他朱雄英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朱允炆鄭重地點了點頭。
“娘放心,孩兒明白。從今日起,孩兒便是這大明最尊崇儒術的人。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隻有我朱允炆,才是他們的知己,才是這大明未來的仁君!”
母子二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那一抹詭異的慶幸。
朱雄英那把帶血的刀,砍在彆人脖子上是殺戮。
但在他們看來,這一刀,分明是砍斷了朱雄英自己通往皇位的根基!
“去。”呂氏從袖子裡摸出一塊碎銀子,扔給那個還癱在地上的小太監,“想辦法給那位先生帶個話。就說……”
呂氏眯起眼。
“就說太孫殿下被妖人蠱惑,行此暴虐之事,我有心勸阻卻被禁足,日夜焚香祈禱,隻求上蒼寬恕大明斯文掃地之罪。”
“把這把火,給我在士林裡燒起來!”
……
與此同時,皇宮深處。
坤寧宮。
這是整座皇宮裡最特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