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泰聲音帶著燒不儘的怒火。
底下坐著的五個千戶,沒人敢抬頭,但手都極其默契地按在腰間的刀柄上。
“都聽見響了吧?”孫泰把那張紙團成一團,狠狠砸進地上的火盆裡:
“咱們那位秦王爺,把孔家的地全分了。那位在應天府坐著的小太孫,更是開了天眼,以後地隨丁走,沒地的不納糧。”
“大人。”
左手邊,一個黑臉千戶猛地抬起頭。
他眼珠子裡全是紅血絲:
“這刀子是往咱們心窩子上捅啊!俺老黑在曆城那兩千畝地,是給孔家當了十年狗才攢下的!”
“這一條令下來,每年光稅銀就得交出去三百兩!還要不要人活了?”
“攢?”
孫泰扯著嗓子乾笑兩聲:
“老黑,你那叫攢嗎?那是咱們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幫孔家平事兒換來的!”
“是咱們把那些泥腿子逼得賣兒賣女,才並到名下的!”
他站起身,一身精鐵山文甲發出“嘩啦”的撞擊聲。
孫泰走到黑臉千戶麵前:
“孔公爺死了,腦袋被人當球踢,這事兒咱們能忍。畢竟咱們是兵,他是民,神仙打架,咱們不摻和。”
“但是!”
孫泰的聲音拔高:
“這稅改……是要從咱們嘴裡搶肉吃!你們手裡那些地,要是真按畝交稅,你們那點死俸祿夠填窟窿?”
“到時候,彆說翠紅樓的頭牌,就是你們家裡養的那幾房小妾,都得賣了去抵債!”
一提到錢,一提到女人。
這幫丘八的呼吸聲粗重起來。
什麼聖人教化,什麼忠君愛國,在這一刻全是狗屁。
那是真金白銀的損失,比割他們的肉還疼。
“反了他娘的!”
另一個千戶“噌”地站起來,一腳踹翻了麵前的案幾,木屑紛飛:
“大人,您說話吧!咱們濟南衛五千六百個弟兄,刀早就磨得飛快!”
“孔家平日裡沒少給咱們好處,現在孔家倒了,下一個就是咱們!這刀把子既然握在手裡,就不能讓人當豬宰了!”
“這年頭,誰給骨頭誰是爹!皇帝老兒不讓咱們活,咱們就自己找活路!”
就在群情激奮、殺氣快要頂破房頂的時候——
“報——!!”
一個探子衝進來嘶吼:“大人!出事了!錦衣衛千戶所……沒了!”
大堂內的喧囂戛然而止。
孫泰眼皮劇烈跳動:“沒了?趙麻子那個廢物點心呢?”
“死了!全死了!”
探子大口喘著粗氣:“趙千戶連同所裡三百多號兄弟,被……被一百個京城來的錦衣衛殺了!“
“剩下的全跑了。”
“就在大堂裡!那幫京城來的手裡有妖法!不用點火就能放雷!“
”隻要一響,兄弟們身上就炸個血窟窿,一死一大片啊!”
“一百人……殺了三百人?”
“剩下的人全跑了。”
孫泰的手一鬆,探子癱軟在地。
他那張肥臉上,露出忌憚之色。
三百對一百,還是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人像殺雞一樣殺了?
“妖法?”孫泰眯起眼:“什麼妖法!那是火器!我就說這次幾位王爺下山東怎麼這麼硬氣,原來是帶了新家夥。”
“大人,那幫人殺了趙千戶,正往南城門方向跑!看樣子是要突圍!”
“突圍?”
孫泰一把抓起桌上的令箭。
“正好啊。要是讓他們跑了,咱們還得提心吊膽。”
“他們手裡肯定有‘證據’,有趙麻子跟咱們倒賣軍田、私吞軍餉的賬本!”
“要是讓他們帶著賬本見到那三位閻王爺,咱們這顆腦袋,就得跟孔公爺一樣,在地上滾!”
孫泰猛地揮下令箭:“傳令全軍!著重甲!帶強弩!給老子把城門封死!”
“對外就說……有白蓮教妖人作亂,殺害朝廷命官!咱們濟南衛奉命剿匪!”
他轉過身,看著那幾個已經紅了眼的千戶。
“告訴弟兄們,把那一百個京城來的,不管是人是鬼,都給老子剁碎了喂狗!絕不能留一個活口!”
“誰宰了那個領頭的,賞銀萬兩!曆城良田五百畝!”
“是!!!”
五個千戶齊聲怒吼,那是被逼到絕路後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