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午門廣場的兩側,在那些文武百官的隊列末尾,還站著四個穿著光鮮亮麗官服的年輕人。
他們低著頭,恨不得把腦袋塞進褲襠裡,根本不敢看那邊的白發人,也不敢看那兩個昔日的同窗。
那是背叛者。
孔彥繩覺得自己的牙齒在上下打架,發出咯咯的響聲。
“那就是……王簡?”
“正是此獠!”
李原名咬牙切齒,手指向王簡。
緊接著,李原名深吸一口氣,開始他的表演。
他轉身麵向那些跪地的學子。
“諸位!看看這遍地的黃白之物!”
“這是什麼?這是應天府那些貪官搜刮的民脂民膏!本該充公入庫,如今卻被他堆在這裡,這是對斯文的羞辱!”
“再看看那邊!”
李原名手指猛地指向那座京觀:“那是野蠻!是暴行!是隻有未開化的蠻夷才會乾的事情!”
“他把人頭堆在皇宮門口,是在恐嚇誰?是在恐嚇我們這些讀聖賢書的人嗎?”
“不!他是在恐嚇真理!”
底下的讀書人被這一番話煽動得熱血沸騰,一個個眼珠子充血,恨不得衝上去生撕王簡。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孔公!請您開口!用聖人之言,鎮殺此獠!”
“孔公!您說句話啊!”
無數雙期盼的眼睛,死死盯著孔彥繩。
那些眼神太重了,重得孔彥繩覺得自己快被壓窒息。
他也是讀聖賢書長大的,他也知道什麼是“仁義禮智信”。
可是……
可是對麵那個擦書的老頭,為什麼看起來比那邊的人頭塔還嚇人啊?
孔彥繩哆嗦著嘴唇,看向身邊的李原名,壓低聲音哀求道:
“李大人……這……這人頭也太……能不能先撤了?或者……或者咱們換個地方聊?去翰林院?去國子監?這味兒太衝了……”
李原名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
“撤什麼撤?這就是證據!”
李原名低吼道:“孔公,您隻要走過去,指著王簡的鼻子罵他一句‘暴虐無道’,剩下的,交給我們!”
“隻要您開了這個頭,這天下讀書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
“我們要的,是您這塊招牌!這塊南宗正統的金字招牌!”
孔彥繩明白了。
自己就是個牌位。
這幫人根本不在乎自己怕不怕,他們隻需要借自己的嘴,說出他們想說的話,奪回那個叫“話語權”的東西。
隻要自己把王簡定性為“異端”,那這幾千萬兩銀子……是不是也有說法了?
那這朝堂上的位置……是不是也就穩了?
利益。
全都是利益。
孔彥繩深吸一口氣,他畢竟是孔家家主,雖然慫,但還沒傻。
他知道今天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進一步……或許還有榮華富貴。
他強行擠出一絲威嚴。
“扶……扶老夫過去。”
李原名和宋訥大喜過望,連忙一邊一個,架著孔彥繩,跨過金銀山的陰影,走向那個坐在太師椅上的白發瘋子。
距離越來越近。
五十步。
三十步。
十步。
王簡緩緩抬起頭。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沒有瘋狂,沒有憤怒,隻有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
“來了?”
“南宗家主,孔彥繩?”
孔彥繩被這眼神盯得頭皮發麻,他強撐著膽氣的喝道:
“正是老夫!王簡,你……你身為朝廷命官,你卻如此有辱斯文,你……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