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銀,為他鋪就前行的道路,漫天星痕仿佛在指引方向,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漸漸融入夜色之中。
山路崎嶇,許木日夜兼程。他記得當日被那名張姓玄天宗弟子夾在腋下時,睜眼瞬間瞥見的大致方向,便循著記憶中的路標一路前行。
渴了便飲山間清泉,餓了便啃幾口乾糧,累了便倚著樹乾小憩片刻。
三天後,他已深入偏僻山路,周遭人煙漸絕,唯有鳥獸蟲鳴相伴。
一周後,腳下的路徹底消失,他已然走進了茫茫深山。幸得此地雖是荒僻,但吃人的猛獸並不多見,許木一路小心翼翼,避開陡峭的懸崖與幽暗的深穀,憑借著少年人堅韌的意誌,硬生生闖過了重重阻礙。
終於,在第七日的清晨,當第一縷曦光刺破雲層,灑向連綿的群山時,許木登上了一座孤山的頂端。
他拄著一根枯木拐杖,衣衫早已被荊棘劃破數道口子,臉上沾著塵土與汗水,嘴唇乾裂起皮,整個人筋疲力儘,卻在抬眼的刹那,瞬間繃緊了神經。
遠方天際,幾座巍峨的山峰被縹緲的雲霧繚繞,峰巒疊嶂,氣勢恢宏,正是他魂牽夢縈的玄天宗山門!那雲霧間隱約可見的亭台樓閣,散發著淡淡的靈氣波動,即便相隔甚遠,也能感受到那份仙家府邸的莊嚴與神秘。
許木心中狂喜,所有的疲憊仿佛都在這一刻消散了大半。
他癱坐在山頂的岩石上,顫抖著拿出懷中的乾糧,狠狠啃了幾口,乾澀的麵餅在口中難以下咽,他卻吃得格外香甜。
目光緊緊鎖在玄天宗的方向,堅定如鐵——這一次,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要叩開仙門。
玄天宗的山門依舊雲霧繚繞,峰巒如黛,可再次踏入這片仙家之地,許木的心情卻複雜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昔日的憧憬與渴望仍在,卻多了幾分劫後餘生的恍惚,以及麵對仙門弟子時難以言說的局促。
山頂的平台上,早已站立著數人。
為首者身著玄色道袍,麵容清臒,眉宇間帶著幾分仙家的淡漠與威嚴;兩側的弟子們則個個神色倨傲,目光掃過許木時,均露出毫不掩飾的厭惡之色,仿佛他的出現玷汙了這片清淨之地。
許木衣衫襤褸,滿身塵土與荊棘劃痕,與周遭仙風道骨的氛圍格格不入,更顯狼狽。
那日將他丟下山的張姓弟子見狀,連忙快步上前,湊到為首那名道袍老者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言語間帶著幾分急促與恭敬。
老者聽完,眉頭瞬間緊緊皺起,眼神愈發冰冷,沉聲道:“人既然找回來了,便送到客房,讓他與母親相見吧。”語氣平淡,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沒有半分關切,隻像是在處理一件無關緊要的瑣事。
兩名弟子領命上前,麵無表情地引著許木向客房走去,一路上沒有半句多餘的言語,眼神中的鄙夷毫不掩飾。
許木默默跟在身後,握緊了拳頭,將心頭的屈辱與不甘儘數壓下——此刻他並非為自己辯解而來,隻是想再見爹娘一麵,讓他們安心。
客房陳設簡單卻雅致,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剛一踏入,一道熟悉的身影便猛地撲了過來,“娃兒!我的娃兒!”許木的母親一把將他緊緊抱住,眼淚瞬間決堤,順著臉頰滾落,浸濕了他的肩頭。
她哽咽著,聲音帶著無儘的擔憂與埋怨:“你這傻孩子!你怎麼能一聲不吭就走了?你知道我和你爹有多擔心嗎?日夜睡不著覺,就怕你出什麼意外!”
許木感受著母親顫抖的懷抱,鼻尖一酸,眼眶瞬間紅了。他輕輕拍著母親的背,低聲道:“娘,對不起,讓你和爹擔心了。”
不多時,許三觀也推門而入,看到兒子安然無恙,他緊繃多日的臉色終於舒緩了些許,眼中卻依舊帶著幾分嗔怪:“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待母親情緒稍稍平複,許木才從父母的口述中,漸漸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他離家出走的當晚,爹娘發現書信後,頓時慌了神,連夜趕回許氏家族找到了四叔許承宗。
三人憂心忡忡,深知深山險惡,許木一個少年人獨自前行,吉凶難料。情急之下,他們隻能找到許宮婉的父親許承業——畢竟許宮婉是玄天宗收錄的弟子,或許能搭上仙門的關係。
起初許承業百般不情願,礙於許承宗的強硬態度,以及此事若真鬨出人命,許氏家族也難逃乾係,他才不情不願地聯絡了家族所有親戚,聯名寫下懇請書,遞上了玄天宗。
玄天宗自開山立派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凡人因未被收錄而離家出走、家族聯名懇請尋人的事情。
仙門本想置之不理,在他們眼中,一個沒有靈根的凡人死活,實在不值一提。
可轉念一想,許木畢竟是因玄天宗的測試而離家,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此事一旦在周遭村落宣揚開來,恐怕會寒了天下父母的心,日後再難有凡人願意送孩子來參加測試,於宗門名聲不利。
考慮再三,玄天宗才勉強派出幾名弟子,在青石村附近的深山裡搜尋。
許三觀放心不下,執意跟著一同前往,日夜不休地穿梭在山林間,若非仙門弟子憑借靈氣感應搜尋,恐怕至今也難以找到他。
聽完這一切,許木心中五味雜陳。他既愧疚於讓爹娘和四叔如此擔驚受怕,又對玄天宗的“仁慈”感到諷刺——他們並非真的在意自己的生死,隻是為了宗門的名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