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木長長舒了一口氣,那口氣中混雜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幾分難以言喻的滯澀,隨即便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方才那一幕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若非他反應迅捷,及時閃退數丈之外,恐怕此刻早已被那兔子自爆的威力波及。
雖說以他這些年在墨大夫門下習得的護身法門,未必會因此身受重傷,但被飛濺的兔血與肉渣淋得滿身皆是,終究是件令人極度不適的事情。
待胸腔中翻湧的氣血漸漸平複,心神也歸於沉穩,許木才緩緩站起身來,邁步走向那片因自爆而凹陷的土坑。
坑中血肉模糊,殘肢碎末與泥土混雜在一起,景象頗為慘烈。他目光掃過這觸目驚心的現場,又轉頭望向不遠處藥田地裡,那隻原本盛放綠液的瓷碗已然摔得粉碎,瓷片四散飛濺,沾染著些許墨綠色的殘液,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見狀,許木不由得麵露無語之色,心中五味雜陳。
他最初發現那綠液時,滿心以為能從中覓得什麼失傳的靈丹妙藥,或是某種罕見的天材地寶,卻萬萬沒有料到,其中竟是如此恐怖的東西。
即便這綠液是劇毒之物,倒也不算出奇,畢竟在墨大夫的教導下,他見識過的毒物不計其數,不乏那些見血封喉、觸之即斃的狠戾之物。
可他從未見過哪種毒藥,能讓一個生靈死得如此慘烈,以自爆的方式終結性命,連一絲完整的軀體都未曾留下。
這般景象,讓許木心中對那綠液生出了深深的忌憚,此刻就算有人百般勸說,他也決然不會再去觸碰這等恐怖的東西。
好在許木這些年曆經墨大夫的嚴苛教導,見識過諸多凶險場麵,心理承受能力遠超常人。
即便身處這般血腥詭異的環境中,他依舊強自鎮定,又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仔細查看了一番四周,確認沒有其他潛在的危險後,才萌生了離開的念頭。
他抬手看了看天色,日頭已然西斜,午時將近。他此番出來,除了打理藥田,更重要的是要將配好的秘藥按時送到陳師兄手中,此事關乎重大,萬萬不能延誤。
至於這裡的殘局,無論是清理血肉,還是處理破碎的瓷片與殘留的綠液,都隻能暫且擱置,待他送完藥後再作計較。
心念及此,許木不再猶豫,也沒有再回頭多看那爆炸現場一眼,仿佛要將所有的麻煩與驚悚都留在身後。
他轉身快步返回自己的住處,簡單擦拭了一番身上的塵土,換了一身乾淨的衣物,稍作歇息調整後,便小心翼翼地將配好的秘藥妥善收好,隨即動身朝著神手穀的穀口而去。
神手穀穀口,陳師兄獨自一人靜立於此。他身著一襲月白色錦袍,衣袂在微風中輕輕飄動,身姿挺拔如鬆。
隻是與這身素雅錦袍略顯不符的是,他背上斜挎著一把長刀,刀身狹長,即便未出鞘,也隱隱透著一股淩厲的寒氣,正是那把曾給許木留下深刻印象的神兵。
日影正中,恰是午時正點。
陳卓翹首以盼的目光終於捕捉到山穀小徑儘頭的身影,心中積壓的焦灼瞬間如冰雪消融,緊繃的眉峰緩緩舒展,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一抹真切的笑容悄然爬上臉龐,眼中的急切被難以掩飾的欣喜所取代。
“許師弟,你可真守時啊!”待許木走近,陳卓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半分玩笑半分埋怨,“說是午時時分,便真的午時正點才到,我都在此等候了大半個時辰。”
話雖帶怨,眼底的笑意卻未曾消減,顯然並非真的怪罪。
許木聞言,臉上露出一絲歉意的淺笑,語氣半真半假地回應:“實在抱歉,陳師兄。昨日配藥耗費了太多心神,一直忙碌到深夜才得以歇息,今早便起得稍晚了些。
待我將手頭瑣事一一處理妥當,趕來此處時,恰好便是午時了。”他並未提及藥田中的驚魂一幕,隻尋了個合情合理的借口。
提及配藥,陳卓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抑製的急切,連說話都變得有些結巴:“許師弟,藥……那藥……你究竟有沒有配好?”抽髓丸帶來的錐心之痛如附骨之疽,這些年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此刻關乎緩解痛苦的希望,他再也無法保持從容。
許木並未立刻回應,隻是從容一笑,神色平靜無波。他緩緩抬起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素色藥包,藥包以細密的錦緞縫製,隱隱透著一股淡淡的藥香。隻見他手腕輕揚,藥包便朝著陳卓穩穩飛去。
陳卓眼神一凝,連忙伸手接住,入手溫熱,藥包質感細膩。“每次服用抽髓丸前,先用涼開水衝服藥包內的一勺藥粉,便可減輕你所受的痛苦。”許木的聲音平緩而篤定,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謝謝許師弟!多謝許師弟!”陳卓緊緊攥著藥包,如獲至寶,臉上滿是欣喜若狂之色,連聲道謝。對他而言,隻要能稍微減輕一絲抽髓丸帶來的痛苦,便是莫大的福音。那等深入骨髓、撕心裂肺的痛楚,早已讓他聞之色變、不寒而栗。
這些年,他也曾遍尋各種止痛藥石,卻始終收效甚微,那些藥物根本無法觸及抽髓丸之痛的根源。
而許師弟不僅知曉抽髓丸的所有特征,更坦言自己也曾服用過,這份經曆讓陳卓心中燃起了強烈的希望,不由得堅信,許木配製的這包藥粉,定然能起到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