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好事啊!恭喜你!”周介仁眼睛一亮,用力拍了拍司齊的肩膀,“這說明你的創作已經得到了學術界的關注,這是不錯的兆頭!”
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些許遺憾的神色:“哎呀,你要是早來一天就好了!我們上海的樊法稼、蔡振星兩位同誌,也是去開這個會的,他們昨天就已經坐火車北上了。不然,你們正好可以結伴同行,路上也有個照應。”
司齊一聽,心裡也略感惋惜。
樊法稼和蔡振星的名字他是知道的,都是寓言界的前輩,若能同行,定然能請教不少問題。
不過這點遺憾很快就被周介仁接下來的話衝淡了。
周主編又仔細詢問了他的行程和會議準備,勉勵他好好表現,多與各地名家交流,並叮囑他會議結束後若有新作,一定第一時間寄到《上海文學》。
短暫的拜訪結束後,司齊告辭離開編輯部,徑直趕往火車站。
巨大的候車室裡人聲鼎沸,他擠到窗口,先買了張到長春的硬座客票,然後又憑著文化館的介紹信和邀請函,加錢買了一張硬臥附加票。
捏著那張印著“硬臥普快”字樣、質感粗糙的票根,司齊鬆了口氣——這漫長的北上旅途,總算能有個地方躺一躺了。
他按照票上印的“車廂:12,鋪位:18號中鋪”找到位置,放好行李。
車廂裡混合著煙草和汗液的氣味,廣播裡放著激昂的進行曲。
放下行李,安頓下來後,司齊終於長長鬆了口氣。
對麵下鋪是位清瘦矍鑠、戴著眼鏡的老者,正捧著一本雜誌安靜閱讀。
旁邊中鋪是個年紀稍長、麵容和善的中年人。
火車開動後,幾人漸漸攀談起來。
“小夥子,也是去長春公乾?”中年人溫和地問。
“是的,老師。去參加那個寓言文學的會。”司齊連忙恭敬地回答,他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他看到了中年人敞開包裹,熟悉的邀請函一角,這位八成和他一樣,都是同行。
“哦?你是……”中年人來了興趣。
“我叫司齊,海鹽縣文化館的。”
一直沒說話的老者忽然抬起頭,推了推眼鏡,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海鹽的司齊?寫《尋槍記》、《墨殺》和《懲戒日》的那個司齊?”
司齊沒想到這位老者居然知道自己的作品,“是我,寫得不好,請您多指教。”
老者臉上露出笑容,對中年人說:“國英,你看,我說這一代年輕人了不得吧?這位司齊同誌,可是顆響當當的銅豌豆!”他轉向司齊,伸出手:“我是溫州的金絳,這位是邱國英同誌。我們也是去開會的。”
司齊聞言,頓時肅然起敬!
金絳!
《烏鴉兄弟》、《小鷹試飛》、《白頭翁的故事》等作品的作者!也是這次會議的發起人之一,這位是真正的大前輩。
這些小故事,要麼在課本上看過,要麼蹲坑的時候,在小人書上瞅過,這可是一位伴隨著他成長和蹲坑的一位好作者。
司齊趕緊雙手握住老人家的手:“金老師!邱老師!久仰大名!我從小就讀您的寓言,沒想到能在車上遇見您!”
邱國英在一旁笑道:“金老這一路都在念叨,說浙江又出了個有鋒芒的年輕人,文字裡有股子‘邪勁’,沒想到這麼巧,就在一個車廂了。”
就這樣,年齡相差幾十歲的三人,因文學而結緣,在哐當哐當的北行列車上相談甚歡。
金絳先生毫無架子,細細問起司齊的創作經曆,對《墨殺》中那種冷峻的筆法很是讚賞。
邱國英則更關心當下的文學思潮,與司齊交流了不少對“尋根文學”的看法。
金絳先生聽著司齊的見解,不時點頭,對邱國英感慨道:“後生可畏啊!我們那時候寫寓言,總想著要講明白一個道理,像給小孩子喂飯,得嚼碎了。你看司齊他們這一代,直接把生米塞給你,讓你自己去品,去琢磨,甚至噎你一下,讓你記住這個滋味。好!這才是文學該有的勁兒!”
司齊被前輩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心裡卻熱流湧動。
他從金絳先生身上,看到了文學工作者的謙和與堅守;從邱國英那裡,感受到了同輩人的敏銳與包容。
列車呼嘯著穿過夜色,載著一老、一中、一青三位浙江文人,奔向遙遠的北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