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絳到了招待所,好好休息了一個多小時,差不多覺得精神飽滿了,他才從床上起來。
邱國英見金老在房間裡,便走了進來,兩人坐在窗戶邊,欣賞著窗外的風景,慢悠悠的品茶。
金絳端起那個印著“先進工作者”紅字的舊搪瓷缸,吹開浮葉,喝了一口缸子裡泡得有些濃釅的茉莉花茶,對身旁的邱國英低聲道:“國鷹,你看那個從海鹽來的司齊小同誌,怎麼樣?”
邱國英想了想,恭敬答道:“金老,司齊小同誌沉穩,不張揚,是個踏實寫作的料子。我看了他的稿子,他的筆力進步明顯,關鍵寫作方式現代,洞察敏銳,所選擇的題材也新穎,和他交談,發現他目光長遠,是個少見能與咱們聊上天的後輩。”
金絳臉上露出滿意神色:“我想趁這次機會,帶他去拜會幾位老先生。公木、仇春霖、嚴文井、季羨林……先生那邊,都可以引見一下。”
邱國英聞言,臉上掠過一絲驚訝。
金絳口中的這些人,皆是文壇重量級人物。
由他親自引見,這不僅是提攜,更是以自身信譽為這年輕人鋪路,是文壇“傳幫帶”傳統的體現。
80年代從民國活過來的文學老前輩和大師們普遍非常喜歡提攜後輩,這已經成為中國文學界的一個優良傳統。
茅盾作為“文壇長老“,一貫以極大精力幫助青年文學工作者成長。他慧眼識珠地發現了茹誌鵑的《百合花》,當時這篇小說先後被兩家刊物退稿,但茅盾讀後驚喜不已,在《談最近的小說》中花了近1/3篇幅剖析《百合花》的優異之處,最終使這篇作品在《人民文學》上發表。
曹禺的劇本《雷雨》寫完放了兩三年無處發表,巴金從靳以那裡拿到稿子後一口氣讀完,決定在《文學季刊》發表。何其芳的《畫夢錄》、陳荒煤的《災難中的人群》等文學新人的處女作,都是經由巴金之手出版或發表。
沈從文待汪曾祺極好,很早就發現了他的寫作才華,曾對彆人說“汪曾祺的文章比他的好“。
“金老,”邱國英語氣帶著提醒,“您如此提攜,心意極重。隻是……這小司固然不錯,可文壇俊傑不少,他是否值得您這般著力?”
他比司齊年長二十歲,不自覺就以審慎的眼光看待後輩。
金絳看向窗外,目光穿透時光,語氣平靜卻篤定:“值得。我看人很少走眼。此子心性純正,對文學懷有罕見的赤誠,更有超乎年齡的洞察力。假以時日,必有所成!”
“必有所成?”邱國英的驚訝中帶著不以為然。他承認司齊優秀,但“有所成”三字談何容易。“金老,您這斷言是否太早?他畢竟年輕。”
“不早,”金絳轉頭,眼中閃著睿智的光,“三五年內,可見分曉。他的筆,遲早會寫出比《墨殺》和《懲戒日》更驚人的東西。”
“三五年?不可能吧,他那時才多少歲,頂多25歲,不太現實,他有那麼多閱曆支撐他寫作嗎?”邱國英追問。
金絳卻隻是笑笑,將茶飲儘:“走吧,去他房間看看,當麵說說這事。”
兩人來到司齊所住樓層,敲門無人應。
“行李都不收拾,跑哪兒去了?”邱國英嘀咕。
金絳和邱國英在司齊房門口撲了個空,正有些納悶,隔壁房間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樸實敦厚的中年人探出身來,正是寓言作家凡夫(代表作品《傘的風格》《蟬的歌聲》《猴子嶺》等,《猴子嶺》入選過湖北教育出版社初中《語文》教材)。
“喲!金老!國英!是你們啊!”凡夫臉上露出熱情的笑容,“我剛在屋裡就聽著外麵說話聲耳熟。”
“是凡夫同誌啊,”金絳也笑著迎上去握手,“你也住這一層?真是巧了。”
三人站在走廊裡寒暄起來。
凡夫也是來參加寓言文學討論會的,就住司齊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