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鄭茹,不是藍鯨。”
地牢裡死一般的寂靜。
遠處傳來那幾個還沒被拖遠的女人的哭嚎。
林楓忽然覺得,這一刻的時間被拉得無限長。
鄭茹的眼睛亮得驚人,那裡麵沒有哀求,沒有恐懼。
血從她嘴角淌下來,她卻像感覺不到疼,又說了一遍,這次是中文。
“我叫鄭茹。”
林楓看著她。
“處理傷口,彆讓她死了。”
隨即,他對周圍所有人喝道。
“你們都出去!”
醫生來了,是個島國軍醫,提著藥箱,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檢查了鄭茹的傷口,消毒、上藥、包紮,動作麻利而熟練。
過程中鄭茹一聲不吭,隻是死死盯著林楓。
石川帶著幾個島國兵守在遠處,眼神警惕。
等醫生包紮完退出牢房。
林楓才走近兩步,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用日語問。
“你父親是鄭鉞?早稻田大學畢業,回國後在複旦大學任教的那位?”
鄭茹猛然抬頭,眼中第一次出現了波動。
“你怎麼……”
“我知道他。”
林楓壓低聲音,語速很快。
“1938年被憲兵隊帶走,三個月後死於獄中。死因是‘突發急病’。”
“屍檢報告顯示,肋骨斷了六根,十指指甲全部脫落。”
鄭茹的呼吸急促起來,眼眶瞬間紅了,她死死咬住嘴唇,沒讓眼淚掉下來。
“我也知道你為什麼殺丁默村。”
林楓繼續說。
“不全是任務,對嗎?丁默村投日前,是你父親的學生。”
“你父親視他如子,他卻帶著島國人抄了老師的家。”
一滴淚終於從鄭茹眼角滑落,混著臉上的血水,在慘白的皮膚上劃出一道淡紅色的印記。
“你……”
她顫抖著問。
“你到底是誰?”
林楓沒有回答。
他站起身,恢複了一貫的冰冷。
轉身走出地牢,軍靴踏在石階上,發出清晰的回響。
他知道,按照曆史,鄭茹會在76號被折磨半個月。
受儘淩辱後,被秘密槍決於滬西荒地,屍體草草掩埋,連墓碑都沒有。
他也知道,自己救不了她。
在1940年的上海,在76號這個魔窟,一個島國軍官不可能公然放走一個已經確認身份的中統刺客。
他稍有不慎,自己這身皮,連同皮下的真實身份,都會在瞬間被撕得粉碎。
但他至少可以讓她少受幾天罪。
至少可以給她一個痛快的死法,而不是被那些肮臟的女人當作取樂的玩物,慢慢折磨至死。
這是個吃人的年代。
他穿著吃人者的皮囊,卻裝著一顆來自未來的心。
林楓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再睜開時,隻剩下冰冷的決斷。
他回到辦公室,李世群已經在那裡等候。
他換上了一身中山裝,臉色依然慘白。
“告訴你的手下,明天上午八點,所有人員及家眷必須到場接受甄彆。”
“遲到或缺席者……以通敵論處,格殺勿論。”
李世群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看到林楓那雙沒有任何溫度的眼睛。
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隻是點了點頭。
“是……我這就去通知。”
第二天清晨,寒風凜冽。
76號的大院中,人頭攢動。
所有的特務、文員、司機、廚子,連帶著他們的家眷。
老婆、情人、父母,全被趕到了院子裡。
黑壓壓一片,足有五六百人。
四周是持槍的日本兵,刺刀在陽光下泛著寒光。
裝甲車堵住了所有出口,機槍手就位,手指虛扣在扳機上。
死一般的寂靜。
林楓站在主樓的台階上,俯視著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
“開始吧。”
他揮了揮手。
一個女人被島國士兵從地牢中帶出來。
是鄭茹。
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旗袍,雖然沾著血汙,卻依然挺直了脊背。
頭發梳整齊了,臉上也擦洗乾淨了。
隻是蒼白的臉色和虛浮的腳步,透露出她身上的傷有多重。
人群一陣騷動。
鄭茹走到林楓麵前,停下腳步。
她沒有問“要殺我了嗎”,也沒有任何哀求。
她隻是抬起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輕輕說了一句。
“這天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