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大政法的期末考試在一月中旬結束。
放假通知貼在校務係統的首頁,日期明明白白寫著:1月15日起,寒假正式開始。
陸崢看著那個日曆,指尖輕輕敲了兩下鍵盤。
他合上電腦,把書桌上的資料摞好,黑色鋼筆整整齊齊地放在一邊。
北京的冬天乾冷,淩晨時分,風吹過未完全掃淨的積雪,玻璃窗隱隱顫動。
他站在書桌前,拉開抽屜,把一摞文件壓到最下麵。那是家裡讓他在假期跟進的材料。
航班是半個月前訂好的,護照簽證也早早辦妥。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連舍友都隻以為他假期要去做項目調研。
1月17日的清晨,首都機場。
天色還未大亮,陸崢穿著黑色風衣,手裡隻有一個行李箱。
他刷完登機牌,拉起拉鏈,整個動作一氣嗬成,眉眼之間沒有一絲停頓。
登機口的玻璃外,跑道儘頭亮著刺目的白光。他低頭看了眼手機。微信和QQ都安靜無聲。顧朝暄沒有給他發任何信息。
……
從北京到波士頓,要十幾個小時的航程。飛機上昏昏沉沉的燈光映在他的臉上,眉骨冷峻,唇線抿得很直。
落地的時間剛好是波士頓的清晨。
下機時,冷風撲麵而來。
波士頓的雪比北京更厚,氣溫也更低。他拉上風衣領口,拖著行李一步步走出航站樓。
電話撥出去。
嘟聲在寒風裡格外清晰。
“喂。”
那頭的聲音有點啞,好像是剛醒來的樣子。
“顧朝朝。”他低聲喊。
隔著洋洋灑灑的雪,三個字從嗓子裡滾出來,落在空氣裡,竟帶出幾分克製的顫。
顧朝暄愣了一瞬:“……你怎麼打電話了?不是北京淩晨嗎?”
“不是。”他看著出口處的指示牌,眼睛微微眯起,“我在波士頓。”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
像是風雪凝住,又像是她整個人怔在原地。
“你說什麼?”她驚訝。
陸崢拖著行李出了航站樓。
他抬頭,吐出一口白霧:“我在波士頓機場。你在哪?我去找你。”
……
顧朝暄掛了電話,心口亂成一團。
她幾乎是小跑著出了宿舍樓,外套扣子沒係上,冷風一路灌進來。心臟“咚咚”直跳。
機場大廳。
人群穿梭,行李箱滾輪在地麵摩擦出嘈雜的聲響。
她遠遠看見他。
陸崢穿著黑色長風衣,肩背挺直,拉著一個不算大的行李箱,正站在出口的標識下。
那一瞬間,顧朝暄喉嚨發緊。
他低頭,像是感覺到什麼,抬眼看向前方。目光落到她身上的一刻,眉峰輕輕鬆開。
四目相對,雪光刺得人眼眶發酸。
陸崢抬手,朝她伸過去。
“顧朝朝。”他低聲重複,“我來了。”
她鼻尖一酸,眼淚差點沒忍住。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冷風呼嘯,世界那麼大,機場那麼吵,隻有他掌心落在她後背的力道是真切的。
……
波士頓的冬天有自己的秩序。
清晨先是鏟雪車嘩啦啦刮過街道,隨後管理員把一袋袋鹽撒在台階和人行道上;室內的蒸汽暖氣按時“嘶嘶”作響,鐵管子被熱氣燙得輕輕發脹;超市門口立著“濕滑小心”的黃三角牌,旁邊堆著一筐一次性手套和消毒濕巾。
電車的鈴聲穿過雪霧響兩下,慢吞吞拐進街角。
陸崢在來之前,已經在長租平台上訂好了一套近法學院的短租公寓……紅磚連排裡的一間一室小屋,帶小廚房和朝街的凸窗。
他到的當天下午,把行李箱塞進沙發旁的角落,換了室內拖,先繞著屋子走了一圈,把所有窗子都試著開合了一遍,又蹲下檢查水槽下的垃圾袋、灶台上方的抽油煙機濾網。
顧朝暄在玄關,一隻手扶牆,一隻手解雪靴上的扣子,動作笨手笨腳,被他回頭看了一眼。
“彆在門口站太久,地板滑。”他過去,半蹲下來替她把另一隻靴子扣解開,順手把門邊的防滑墊往裡扯了點,“鞋子靠邊放,彆擋住暖氣。”
“你像管家。”她笑了一下,把圍巾解下來丟進他的懷裡,“還挑剔。”
“安全守則。”他抖了抖那條圍巾,搭到暖氣片上。
屋裡很快有了生活的聲音……櫃門開合、購物清單翻動、舊木地板咯吱一響,水壺裡水泡一點點翻上來。
窗外雪停了,天色還白,隔街的咖啡店在門口豎起了黑板,粉筆寫著“薑餅拿鐵回歸”。
“先去超市?”陸崢問。
“好。”她把頭發紮成鬆鬆的馬尾,拿起手套,“去哪家?WeFOOdS還是TraderJOe’S?”
“先近的。”他抬手替她把圍巾繞緊,“回來重的我拿。”
他們沿著街角走,路麵撒了鹽,靴底踩上去沙沙作響。
她熟門熟路地帶他穿過一條小巷,抄近路到一家TraderJOe’S。店裡暖烘烘,入口處堆著一片紅豔豔的蘋果山和聖誕花,收銀台背後的收銀員戴著紅綠格子的圍裙,聲音亮堂:“嗨,歡迎!”
“我們先拿主食吧。”顧朝暄推著購物車,“米、麵、雞蛋、牛奶、意麵、番茄泥。”
陸崢一聲不吭地把米袋、意麵往車裡碼,碼得齊齊整整。
她看著忍不住笑:“你怎麼還是一點都沒有變。”
“習慣了。”他把米袋擺正,像給某條看不見的線按住了邊。
顧朝暄把番茄泥放到一側,推車繼續往前:“那你也彆把東西碼得像證據袋。”
“證據袋才不會這麼擠。”他隨口接。
她“哼”了一聲,回頭望他一眼,眼尾帶著困倦後的柔。
結賬回去,天色已經灰了。
門一推開,暖氣裡滾著水汽的味道撲了上來。
陸崢把外套掛好,去廚房把購物袋一字攤開。
米、雞蛋、牛奶、番茄泥、意麵、雞翅、蘑菇、青椒、可樂,擺得整整齊齊。
他洗了手,卷起袖子,拿起菜刀,沒問她想吃什麼,徑自把雞翅放進清水裡泡血水,又把薑蒜拍好。
顧朝暄站在廚房門口看了一會兒,靠著門框,沒進去。
“陸崢啊,你在北京開始自己做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