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肩上的任務太重,上麵催得緊,任何延誤都有風險。
可理智告訴他該走,身體卻一次次偏離軌道。
真的是煩得要死,這個女人還那麼倔,身邊還那麼多蜂蝶圍著轉!
鍋裡的米香氤氳著,混著蒸汽散開。
顧朝暄把火關小,又嘗了嘗味道,確定剛好熟透,才轉身脫下圍裙。
“秦湛予——”
她喊了一聲。
那張鐵床上傳來一陣輕微的動靜。
他睜開眼,眼神還有些迷蒙。鐵床的支架發出細微的聲響,他撐起身,低頭捏了捏眉心。
那床太硬了,睡得渾身骨頭都在抗議。
背脊一陣一陣地酸,像是被那冰冷的鐵片硌著睡了整整一夜。
沒吭聲,抬手鬆了鬆領口,慢慢坐起來。
顧朝暄斜眼看他,語氣涼涼的:“不是說隻眯一會?快半個小時了。”
秦湛予“嗯”了一聲,還沒完全醒過來。
她看他那樣,嘴角抿了抿,終究還是沒再諷刺。
她去翻櫃子,找出一隻還沒拆封的紙盒,從裡麵抽出一支一次性牙刷和小包牙膏。
“這兒沒新的毛巾,自己將就用水衝一下。”
她說得淡淡的,卻連牙杯都替他放好了。
他接過那牙刷,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
冷水衝在掌心,刺得他手指微微一顫。鏡子裡的人神色清冷,水珠順著鬢角滑下去,他抬頭望了兩秒,又低頭漱口。
等他出來時,廚房那邊的燈還亮著。
顧朝暄已經把飯盛好,兩碗白飯,幾樣家常菜。
炒蛋、青菜,還有一盤土豆片。
她在狹窄的茶幾前擺上托盤,放好筷子。
“吃吧。”她說。
秦湛予坐下時,肩膀輕輕一塌,動作克製,帶著一種久違的放鬆。
時間真會改變人,當初那個手腳毛毛躁躁的女孩,火都不會關小的顧朝暄,現在都會做飯了。
屋子不大,燈光有點暗,油煙的氣味還未散乾淨。
顧朝暄低頭吃飯,不抬眼。
秦湛予拿起筷子,目光在她那雙安靜的手上停了片刻,才開口:“味道不錯。”
顧朝暄:“謝謝誇獎。”
兩人默默把一碗飯吃到見底。
筷子落了聲,他先站起來,把碗盤往水槽裡一套:“我來。”
顧朝暄本想說“不用”,話到嘴邊換成了:“洗乾淨點,彆把東西給堵了。”
他嗯了一聲,卷了下袖口。
冷水衝在瓷麵上,油星子被一點點推走,碗沿碰在槽壁,發出小小的輕響。
他在洗碗,顧朝暄轉身把床上那條薄被拆了,抽出舊床單,換上疊得方方正正的乾淨一套,又把枕套重新套好。
半地下的風從氣窗縫裡鑽進來,燈下纖塵飛起一層,很快又被她抹布一遍帶走。
水聲停住。
他擦乾手出來,靠著門框看她把最後一角抻平。唇角很輕地一勾,嗤笑了一下。
欲蓋彌彰。
“換床單乾什麼?”他隨口問。
顧朝暄沒抬頭:“臟了。”
“我才睡一會兒。”
“那也夠了。”她淡淡道。
秦湛予懶得再跟她計較,視線從她手上移開,落在那幾盒橘子上。
包裝還擺在桌邊,燈光打在燙金的字樣上,閃著微弱的光。
他走過去,撕開其中一盒。空氣裡立刻多了一層甜香。
橘子被一層一層包得跟禮物一樣,果皮細膩,色澤飽滿。
他坐下,慢條斯理地剝皮,指節分明,動作卻極穩。
橘瓣一點點分開,像蓮花盛開的形狀。
顧朝暄換完床單,抬頭時,正好看到他那雙修長的手托著橘瓣,動作安靜得近乎溫柔。
他抬眼看她一眼,“顧朝暄,過來嘗嘗。”
顧朝暄一開始沒動。
他便伸出手,把那瓣橘子直接遞到她麵前。
她猶豫了兩秒,還是伸手接過。
那橘瓣被他剝得極乾淨,連白筋都細細剔去,
在她指尖輕輕一捏,就滲出一點汁。
她低頭咬了一口,甜意幾乎立刻在舌尖綻開。
秦湛予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問:“酸嗎?”
顧朝暄抬眼瞪了他一眼。
“這回滿意了?”
他不答,嘴角輕輕一勾。
……
四月中旬,北京的天剛入春暖,風裡還帶著一股乾澀的涼意。
在這個圈子裡,所有人都明白一個道理:
政治上,從來沒有所謂的敵人,也沒有所謂的朋友。
隻有利益的趨同與立場的暫時一致。
彼時陸崢站在窗前,手裡的煙燃了一半,灰落進水晶煙灰缸。
對麵沙發上坐著韓述和幾個熟麵孔,都是在部委、央企要職的人。
談笑聲平緩,沒有任何真情實意,更多是試探和揣摩。
包間裡笑聲起落,話題繞著項目批次、資金口徑、審計節點打轉,語氣都不疾不徐,像一場無形的拉力賽。
盛時把酒往外一推:“行了,今天是我的場,誰再把會上的詞兒往桌上搬,我就罰他三杯。”
韓述舉著杯,懶懶地笑:“我投降。”
盛時笑罵:“少來,今晚屬你話最多。”
陸崢沒笑,他話很少,從坐下到現在,除了“新婚快樂”,沒再說過一句場麵話。
盛時看他一眼:“怎麼,心情不好?”
“沒有。”陸崢淡淡,“聽你們說就行。”
韓述順著笑:“他這樣才正常。你看他不說話的時候,彆人就更不敢說錯。”
桌上一陣笑,氣氛又鬆了幾分。酒換了第二輪。盛時起身倒酒,一邊隨口道:“請柬都寄出去了,秦湛予那份我讓秘書送到他公寓。也不知他能不能來。”
韓述聞言插了句,“他這兩天怕回不來,在江渚那邊。”
盛時“嗯”了一聲:“你怎麼知道?”
“他走之前我還約他打球,”韓述喝了口酒,“他說他要下去帶隊。調研地方項目執行,上麵安排的。挺麻煩一差事。”
“江渚?”盛時皺眉,“那邊項目爛攤子一堆,他去乾嘛?”
“還能乾嘛?”韓述笑笑,“擦屁股。”
話一出,眾人都有些沉默。
那種沉默不是驚訝,而是懂,官場裡誰都知道,能被“派下去擦”的,不是功勞活。
盛時掂了掂酒杯:“他還真是……硬骨頭。”
“他那性子,硬到連自己都磨不動。”韓述搖頭笑,“不過,他在江渚估計呆不了太久。上頭催得緊,他那種人,不拖事。”
坐在窗邊的陸崢動了動。
他一直沒插話。直到此刻,煙在指尖燃到儘頭,他才慢慢掐滅。
“他去江渚多久了?”
語氣平靜,幾乎聽不出波瀾。
韓述想了想:“快一個月。怎麼,你不知道?”
盛時抬眼,注意到陸崢那一瞬間細微的停頓。
“你還以為他在北京?”
陸崢抬頭,神情淡淡:“嗯,以為他還在部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