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現在很放鬆,但北京有你的家,朝朝。你總不能一直待在江渚。”
他抬眼看她,神情很靜,眼底有光,但不逼人。
“我以前認識的顧朝暄,是勇敢的,她有直麵一切的勇氣,也有麵對痛苦的能力。她從不逃,哪怕遍體鱗傷,也要往前走。那時候我總覺得,她太倔、太硬,可現在回頭看……那種不怕的勁兒,是最珍貴的。”
顧朝暄垂著眼,沒抬頭。
陸崢看著她,又繼續道:
“我知道這幾年你累了,躲到這兒,是想給自己喘口氣。可你不能一直藏著,你是顧朝暄,你還有一個謝家在北京,還有疼愛你的姥爺,還有我,都在等著你。”
顧朝暄的淚水掉得突然而靜,她沒哭出聲,隻是那一滴沿著臉頰滑下來,落在指尖。
陸崢伸手去替她擦,指腹在她肌膚上輕輕一抹。
“朝朝,”他低聲喚她,語調聽來讓人心酸,“跟我回家吧。”
“我不希望你一直留在這兒,像在流放自己一樣。”
顧朝暄怔了幾秒,仿若被那句話擊中,又像是終於從一場夢裡醒過來。
她立馬把手從他掌心裡抽出來,自己去擦眼淚。
抽離那刻陸崢手指動了兩下。
顧朝暄的指尖也有些顫,擦了幾下,反而越擦越亂。
“你……什麼時候回北京?”
陸崢靜看著她,過了兩秒才開口:“明天。”
她點了點頭。
那動作極輕,隻能看到睫毛輕顫的幅度。
陸崢盯著她看,確認了好幾秒,才開口,聲音低下去:“要跟我一起回去,對嗎?”
顧朝暄又點了點頭,這一次,動作更小了。
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句:“嗯。”
陸崢聞言嘴角彎起,那是這幾天來第一次露出的笑。
笑意不深,卻似春雪初化,心中壓抑的寒氣被一點點融開。
“好。”他說,“那我明天去接你。”
“我送你回去。”
顧朝暄愣了愣,隨即搖了搖頭。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陸崢還想說什麼,目光落在她臉上,最終什麼也沒再問。
他隻“嗯”了一聲,怕驚到她,也在極力克製。
顧朝暄站了起來。
椅子在地板上輕輕一響。
她拿起包,“那我先走了。”
她轉身離開。
外頭的風有些涼,帶著午後的光。
她一步步走出咖啡廳,走到街角。
馬路的車輛來來往往,喇叭聲在耳邊亂成一團。
她站在人行道上,愣愣地看著前方,手指還攥著包帶。
風從身側掠過去,吹亂她的頭發,也吹散了那一點恍惚。
她要回北京了。
快四年了,她終於要回去了。
可她想起了秦湛予——
那個在江渚的雨夜為她撐傘的人,那個能在地下室替她修燈、煮粥、陪伴她、又喜歡吻她的人。
風吹得她眼睛有點澀,她抬手去擋,卻沒擋住那一點酸意。
北京。
她該怎麼跟秦湛予說呢?
……
夜色落下來的時候,江渚的風帶著一點濕涼。
火鍋店那片街還亮著,油煙味和燈光混在一起,模糊而溫暖。
顧朝暄剛走出門,一輛熟悉的車正好在路邊停下。
車窗降下,秦湛予探出頭:“正好,趕在你下班。”
顧朝暄拉開車門坐進去。
車廂裡還留著淡淡的鬆木香,是他慣常噴的香氛。
他轉過頭看她一眼,眉目裡帶著笑:“累不累?”
“還好。”
“臉皺成這樣還說沒事。”
他伸手過去,想要替她撫一撫眉間那道淺紋,笑著說,“怎麼了?今天誰惹我們小刺蝟心情不好?該不會是我吧?”
語氣揶揄,帶著幾分調侃。
顧朝暄側頭看他,唇角動了動,卻沒出聲。
秦湛予還在笑。
他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自然搭在換擋杆上,車燈在他指尖打出一層亮。
“秦湛予。”她喊他。
“嗯?”他偏頭。
“我可能……要回北京一趟。”
車內的空氣像被誰按了暫停鍵。
秦湛予的笑意還停在唇角,沒來得及散,就那樣僵在半途。
“北京?”他重複了一遍,聲音低了下去。
“是。”她點點頭,儘量讓語氣聽起來平靜,“我姥爺身體不太好,我想要回北京。”
秦湛予的手,搭在方向盤上。
北京。
他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喉嚨微微發緊。
她若真動了心思,便不會留半步。無論去向何處,她總是那樣……乾脆、安靜,讓人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