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無聊。”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推他:“開門。”
可他還那樣半靠著,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眼神明亮,嘴角微抬:“就一下。”
“秦湛予——”
他無動於衷。
顧朝暄歎了口氣,略帶無奈地湊過去。
她動作很快,在他臉頰邊落下一點輕輕的吻。
隻是“啵”的一聲,幾乎不帶溫度。
她還沒退開,那人已經笑開了。
燈光從車頂瀉下,映在他側臉上。
秦湛予的笑意一點點蕩開,像夜色裡忽然亮起的一盞燈,明亮得過分。
……
醫院的單人病房裡,窗簾半掩,晚風把紗幔輕輕掀起一指寬。
陸崢靠在床背,左臂吊著固定帶,額角貼著膚色敷貼。
車禍後的檢查結果是鎖骨輕微骨裂、胸口軟組織挫傷,額角縫了三針,沒傷筋骨,卻也得老老實實修養一陣。
門被輕推開。
阮心悠進來,換了家居高跟,外套搭在臂彎,手裡提著個保溫罐。
她一貫的乾淨端莊,眉眼溫緩:“路上堵了點。湯剛燉好,趁熱。”
她把保溫罐放在小幾上,熟練地盛出一碗,湯色清亮,漂著兩片枸杞和薑絲的紅。
藥水味被一縷雞湯香壓了下去。
陸崢接過,抿了一口,嗓音還有點沙:“謝謝。”
兩人隔著小沙發坐下,電視靜音,屏幕上滾著新聞字幕。
寂靜裡,隻剩瓷勺輕磕碗沿的聲音。
阮心悠抬眸,笑意得體:“醫生說你恢複得快。明天我再給你帶點——”
“阮小姐。”陸崢放下勺,打斷她,“你不用再特地跑一趟了。”
她怔了下,仍保持著禮貌的弧度:“我住得不遠,不麻煩。”
陸崢與她對視,目光沉靜:“我有喜歡的人。很久了。”
他頓了頓,把話說得更清楚:“所以,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對你不公平。”
阮心悠看了他一會兒,點了點頭:“我知道。”
“你……什麼時候?”陸崢疑惑。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吧。”她笑意很淡,“我研究過心理學,在我讀那句‘即使在黑暗的河底,也要讓正義有一點微光’時,你的神情變了。”
“那不是單純的共鳴……是懷念。像是有人在你腦海裡閃過,你忍著,不讓彆人看出來。”
她輕輕笑了笑,“我那時就在想,你心裡有個難以放下的人。一個讓你說起‘正義’就會想到的人。”
陸崢沉默了。
阮心悠並不催他,看著那盞吊燈,燈光在她眼底落下一層柔影。
她的語氣依舊平靜:“我說得對吧?”
半晌,他低聲:“嗯。”
阮心悠勾唇,像是終於印證了某個早已心知的推測。
“你愛她,”她說,“但你們不可能,對嗎?”
陸崢抬起眼,眼神裡掠過一瞬的波瀾。那種情緒壓得太久,連呼吸都變得沉。
“有些人,走散一次,就再也沒有路能走回去了。”他說。
“那我還有機會,愛情在我眼裡,不是贏的人占有,而是留下的人不放手。”
陸崢看她。
阮心悠接著道:“你不必急著拒絕我,陸主任。那段感情,不論是執念還是遺憾,都已經成了你生命的一部分,讓你學會了克製,也學會了不逾矩。”
“我並不想去取代誰,隻是想告訴你,隻要你還沒有為了她去衝破世俗、放棄一切,那我就沒有退步的必要。”
阮心悠笑了笑,神情坦然:“她在你心裡,沒錯。可你依然坐在這裡,依然選擇繼續生活、繼續承擔你的位置。這就說明,她讓你動情,卻沒能讓你失控。”
她抬眸望著他,語氣輕緩又篤定:“我不會去逼你忘記她,也不會去和她爭。我隻是想留在這條路上,等你哪天願意抬頭看看身邊的人。”
話音落下,空氣靜得幾乎能聽見窗外風吹過的聲音。
燈光在兩人之間落下柔影,她坐得端正,神情平和,卻透著一種極深的耐心與野心。
……
顧朝暄在高翻院幫楚悅整理資料之外,還收到了學姐已經正式辭職的消息。
CéCile一向是個行動力極強的人,說要離開就真離開了,連過渡期都沒拖。
她在郵件裡語氣輕快:“我已經提交完所有文件,賬號注銷,下周去見新的團隊。”
顧朝暄看著那行字,怔了幾秒。
沒一會,CéCile又發了一條信息。
【你真的不來巴黎嗎?】
顧朝暄盯著那行字,指尖在鍵盤上停了幾秒。
光標一閃一閃,她最終隻回了三個字。
【暫時不。】
消息發出去沒多久,對方又回複了。
【你在中國交了男朋友?】
她靠在椅背上,看著屏幕,良久才打出一句——
【是。】
那頭沉默了幾秒。
【愛得深嗎?】
顧朝暄手停在屏幕上,眼神有片刻的遊移。
窗外風吹動窗簾,夜色裡隻有電腦屏幕的微光映在她臉上。
她最終敲下:【不知道。】
CéCile那邊像是笑了,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份溫柔的篤定。
很快,又一條消息彈了出來:【那就彆因為一個男人停下腳步。愛情不是終點,它該是路途上的風景。】
【真正值得的關係,不會讓你放棄自己……不會讓你失去熱愛、方向和夢想。】
【你要記得,你曾經也想過站在世界的舞台中央。】
顧朝暄看著那幾行字,心底有一點輕微的酸意泛上來。
她想起悉尼的海、巴黎的街、還有那段被語言和光影包裹的時光。
屏幕的最後一條消息靜靜躺著。
【等你哪天想走了,就來吧。巴黎永遠在。】
……
那天是顧朝暄的生日。
她原本打算做完翻譯工作就直接回家。
可剛把最後一份資料發給楚悅,還沒來得及關電腦,手機就響了。
【樓下等你。】
發件人是楚悅。
顧朝暄有些意外,提著包走下樓,夏天的風熱得有些黏。
銀灰色轎車停在高翻院門口,車窗降了一半,楚悅坐在駕駛座,微微笑著朝她擺手。
副駕駛上,何瀟瀟戴著墨鏡,嚼著口香糖,一臉心虛地衝她揮了揮手。
顧朝暄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你們倆一起出現,不是好事。”
楚悅溫柔地笑:“彆多想,上車吧。”
何瀟瀟也笑:“你男朋友交代的。他說今天是你生日,怕你不去,讓我們來押你。”
“他還真閒。”她嘴角一抽,卻還是上了車。
一路上,夏天的光明亮又漫長,樹影被風吹得一陣陣晃。
楚悅開車穩而安靜,何瀟瀟卻興致高昂,興奮地介紹:“安排了造型團隊,造型師是業內頂級的,十一說要讓你‘今天漂亮得不講理’。”
“他原話?”
“我稍微修飾了一點。”
車停在東三環的一家私人造型工作室門口。
顧朝暄剛下車,就被化妝師熱情迎進屋。化妝間燈光柔亮,鏡麵乾淨得能映出每一根發絲。
衣架上那條白色抹胸長裙掛在那裡,裙身薄如煙,腰線乾淨流暢,光落在上麵,有點晃眼。
沒一會,化妝師開始動手,眉粉輕掃、唇色一點點暈開。
妝成那一刻,她看著鏡子裡的人,連自己都愣了。
白裙映著燈光,她的神情柔,但不失鋒芒。
那種乾淨的氣質,像是許久未見的自己,又重新回來了。
“完美。”何瀟瀟說:“他看到會後悔之前沒早點給你過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