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震了一下。
來電顯示彈出——徐澤瑞。
秦湛予按了接聽,嗓音壓得很低:“說。”
那頭背景很吵,夾著音樂、笑聲,還有籌碼撞到桌麵的清脆聲。徐澤瑞衝著話筒喊:“十一,在哪兒呢?”
“辦公室。”
“行啊秦司,”徐澤瑞笑得吊兒郎當,“大晚上還堅守崗位?”
“你有事說事。”
“有事。”徐澤瑞立刻換了個理所當然的語氣,“我剛從外頭飛回來,人都到北京了,你是不是應該意思意思,出來給我接個風?”
“不方便。”他乾脆。
“少來。”徐澤瑞笑出聲,“你要真忙得腳不沾地,還接得了我電話?十一,彆裝了,出來坐會兒,正好他們都在。”
秦湛予揉了揉眉心,太陽穴隱隱突著疼。
……
夜裡溫度壓得低,風從樓縫裡鑽過來,鑽進大衣領口裡,帶著一點乾冷的灰氣。
車子拐進一條窄街,再往裡,街景忽然一換,老胡同口,路邊停了一溜車,院門口掛著一盞昏黃的小燈。
這是徐澤瑞最近折騰出來的“地盤”:老四合院翻修過一遍,外頭看著還是灰牆木門,裡頭卻被他裝成了半個會所:地暖、恒溫酒窖、雪茄房、影音室,一應俱全。
秦湛予下車,剛在門口按了下門鈴,裡麵就有人拖著拖鞋跑過來開門。
是個年輕的保姆,“秦先生您來了”,叫得很熟,側身把門讓開。
院子裡燈光暖得過分,從廊簷下一路鋪到正房。
門還沒推開,裡麵就傳來一陣笑聲和籌碼撞桌子的聲音,混著背景音樂,吵吵嚷嚷。
“哎——十一!”有人先看見他,衝他揚了下手。
正堂裡一張大圓桌改成的牌桌,綠色絨布上攤著籌碼和幾副牌。
徐澤瑞半靠在椅背上,袖子挽到手肘,正跟人吵著底池大小,見他進來,笑得像終於抓到人:“來得挺快啊,說明你其實一點都不忙。”
靠門這邊的是何瀟蕭,長發隨意挽著,看見他來了,眼睛一亮:“喲,我們秦司大駕光臨。”
另一邊,牧忻州還穿著一套板正西裝,領帶鬆到一半,手指摁著牌邊緣,神情比在庭審上都認真。他身後沙發上倚著楚悅,毛衣搭在肩上,一條腿翹著,手裡翻著一本資料,偶爾抬眼朝牌桌掃一眼,嘴裡懶懶給人翻譯幾句外文牌術術語,完全一副“專家陪玩”的態度。
連慎川坐在對麵,戴著金屬框眼鏡,給人一種“投資圈精英下班來消遣”的錯覺,此刻正慢悠悠數籌碼,數得極有耐心。
“就差你了。”徐澤瑞拍了拍旁邊空著的一把椅子,“來,補位。”
秦湛予把外套往一旁衣架上一掛,走過去坐下,目光掃了一圈桌麵:“玩什麼?”
“德撲。”何瀟蕭搶先回答。
秦湛予低頭摸了兩下籌碼。
他很少參與這種局。
從小到大,他在這些場合大多是看戲的那一個,有人喝高了吵架,有人借機撩人,有人趁亂談個項目,他坐在邊上抽根煙,偶爾被人點名評個理,就算參與了。
真把他按在牌桌上,倒是少見。
“十一今天狀態不太好,先放水一點?”牧忻州抬眼,半開玩笑。
“放你個頭。”徐澤瑞把牌一洗,“他腦子比咱幾個加一塊都清醒,少來裝新手。”
第一把開局不算大,大家還在找手感。
秦湛予隨手看了一眼底牌,又看了眼桌上的公共牌。
邏輯上,他應該棄牌。
但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的焦躁堆在一塊兒,他隻是指尖一頓,還是跟了。
這一局他輸得不算慘,隻是被連慎川一個順子壓過去,籌碼推走一小摞。
徐澤瑞吹口哨:“開張就送禮,秦司真大方。”
“意外。”秦湛予淡淡說。
第二把、第三把……牌局很快熱起來。
“三圈了,十一,你都沒贏過?”徐澤瑞看著麵前自己越堆越高的籌碼,笑得欠揍,“你以前不至於這麼菜啊。”
秦湛予指尖敲了一下桌麵,視線淡淡掃了他一眼:“你就趁我分心。”
他今天確實不在牌上。
從看完那幾張照片起,他腦子裡就一直有一部分在走神,煩得要死!
籌碼又被人推來推去幾輪,桌上的笑聲漸漸少了些,更多的是短促的吸氣聲和偶爾的爆粗。
到了這一圈,底池已經堆得不小。
徐澤瑞手裡牌型不錯,籌碼一推:“allin。”
何瀟蕭看了看自己的牌,咬著吸管想了兩秒,笑著棄了:“算了,姐來這兒是看戲的,不是給你們送錢的。”
牧忻州沉默了一瞬,跟著丟牌:“我這邊也一般。”
連慎川指尖摩挲著籌碼,笑了一下,視線卻落在秦湛予身上:“十一?”
桌上隻剩他們仨沒表態——徐澤瑞allin,連慎川和秦湛予。
“你要是今天再不贏一把,”何瀟蕭托著下巴看他,“明天所有人就都知道,秦司在牌桌上輸給商業二世祖一大截。”
徐澤瑞笑得更歡:“對啊,你好歹捍衛一下體麵。”
秦湛予看著桌麵,目光從公共牌掃過去。
牌是熟牌,概率也不過那幾種可能。
他不是算不出來,隻是忽然有些厭煩這種“明知道結局可能不好,還非要被人逼著往前走一步”的感覺。
太像某些事。
“十一?”連慎川又叫了一聲,語氣半真半試探,“你要是現在棄了,這一圈就我和澤瑞對。”
“他不敢。”徐澤瑞挑釁似的笑,“今天這狀態,他是不想輸我太難看。”
楚悅終於從沙發上抬頭,語氣平平:“澤瑞,你少說兩句。”
“開個玩笑。”徐澤瑞聳聳肩,並沒收聲的意思,“十一,怎麼說?”
空氣裡有那麼一瞬的安靜。
背景音樂正好切到一段鋼琴,鍵音一下一下落在空氣裡,把牌桌這一方的小氣壓烘得更緊了一點。
秦湛予慢慢抬了下眼。
“跟。”他淡淡開口,把麵前一摞籌碼推了進去。
“好!”徐澤瑞笑,伸手在桌麵上輕敲兩下,“這才像話。”
連慎川看了看自己的牌,嘴角壓著一條若有若無的弧度,思索了幾秒,最終也把籌碼推過去:“陪你們玩到底。”
這一圈,被迫成了三人決戰。
牌一張張翻開,桌上沒人再說話,連何瀟蕭都把笑意收了收,隻拿吸管戳杯子裡的冰塊。
直到最後一張公共牌落下。
徐澤瑞忍不住“哎喲”了一聲,直接把牌拍到桌麵上:“葫蘆,成了。”
連慎川慢半拍亮牌,比他小一檔,笑著搖了搖頭:“運氣不錯。”
幾雙目光齊刷刷落到秦湛予麵前。
他指尖壓在牌角上,停了兩秒,才淡淡掀開。
一眼看過去——夠不上。
連慎川的牌就已經壓住他,更彆說徐澤瑞。
“哎。”何瀟蕭長長吐出一口氣,“十一今天是真不在狀態。”
“彆說他了,”徐澤瑞笑著把籌碼往自己這邊攏,“這把誰來都得輸我。”
秦湛予沒辯解,伸手把麵前本就不多的剩餘籌碼往旁邊推了推,懶得再補。
燈光從上往下壓,他把煙夾在指間,低頭點火,火光一閃,把他眼底那一點陰影照得更深。
這種局他一向站在旁邊,看彆人來來回回地出牌。
今晚難得下場,連輸了幾把,輸的卻不僅是籌碼,還有一整晚不太好處理的煩意,被人一點點翻出來,攤在這張綠色絨布上。
“十一,要不要休一圈?”楚悅淡聲問,“你臉色不太好。”
秦湛予彈了彈煙灰:“不用。”
說完這句話,他才意識到,從辦公室到現在,他頭疼一點沒減,反而被酒精和煙壓得更悶。
可他仍舊坐著,沒起身。
仿佛隻有繼續輸下去,才能讓某些已經開始失控的東西彆那麼快浮出水麵。
何瀟蕭把吸管在杯壁上繞了一圈,忽然把牌一推:“我休一圈,你們自己玩。”
徐澤瑞一愣:“怎麼著,你也撐不住了?”
“手氣不好。換個人來給你送錢。”
楚悅合上資料,歎了口氣:“你們這點牌術術語,已經夠我寫一篇語言現象分析了。”
何瀟蕭順手把她的書從腿上拎走,拍了拍旁邊的椅子:“上,楚老師,替我坐一把。”
楚悅本來還想推,見大家看過來的眼神都帶著起哄,隻好丟了句:“就一圈。”
然後挪過去坐在了她的位置上,把袖子往上挽了挽,“說好,隻負責按規則出牌,不負責陪你們發瘋。”
“夠了。”徐澤瑞笑,“翻譯官下場,我們這桌瞬間有了國際水準。”
牌重新發開,注意力又被拉回桌麵。
何瀟蕭則端著自己的酒,退回沙發上坐下,整個人往軟墊裡一陷。
她低頭掏出手機,手指滑了兩下,打開那個平時她們幾個用來聯絡的海外社交軟件,點進一個置頂的對話框。
[HXX]:完蛋了。
[HXX]:跟你分手之後,十一墮落了。
消息發出去,顯示“已送達”。
她抬眼瞟了一眼牌桌方向。
秦湛予夾著煙,側臉被燈光切出一截陰影,身形修長,姿態仍舊是那種“坐在哪兒都像開會”的端正,可那股子冷靜利落如同被什麼東西從裡麵掏空了一塊,隻剩下看不見底的煩。
手機震了一下。
[朝朝]:怎麼了?
何瀟蕭挑了下眉,沒回字。
她把鏡頭切到相機,對著牌桌抬手“哢嚓”一聲——
畫麵裡,綠色絨布鋪開的桌麵,籌碼堆成幾摞,幾個從小一個大院長大的男人圍在一圈,笑罵聲被靜止在快門的那一瞬。
中間位置,秦湛予低頭看牌,指節壓在紙牌邊緣,煙夾在另一隻手裡,眉骨壓下來,整張臉都收在一片昏黃的燈光裡,看不真切情緒,卻一眼能看出——不太對勁。
她隨手調了下亮度,發了過去。
[HXX]:(圖片)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
[HXX]:你前男友在打牌。
[HXX]:而且連續輸。
消息發出去,她把手機扣到自己腿上,仰頭靠在沙發背上,耳邊是籌碼撞擊的“嘩啦”聲、男人們壓低了的笑罵聲,還有酒精把空氣熏得發熱的味道。
何瀟蕭歎了口氣,嘴裡卻還帶著點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壞笑。
這點“墮落”,也就隻夠讓顧朝暄看一眼,心口微微一緊。
手機又震了一下。
[朝朝]:……他臉上怎麼了?
何瀟蕭低頭,看著那行字,忍了兩秒,還是沒忍住笑。
她把杯子放到一邊,手指飛快敲了一行:
[HXX]:不知道哪個夭秀給他打的。
[HXX]:聽說好幾天了,還沒消。
發出去之後,她下意識又抬眼看向牌桌。
秦湛予正好側過一點臉說話,那點淤青在燈光底下若有若無,像被人用拳頭點過一記,又被時間磨得發淡。
恰好停在“看得見,卻不至於太明顯”的尷尬段位。
“十一,你到底跟不跟?”徐澤瑞在那頭吵吵,“彆光顧著發呆啊。”
何瀟蕭盯著屏幕,想象了一下這條消息那頭的人現在皺眉的樣子,心裡暗暗“嘖”了一聲。
這一局從起手開始就有點不一樣。
公共牌一張張翻出來,徐澤瑞嘴上還在貧,連慎川卻難得安靜,偶爾抬眼看一眼秦湛予——那種“這把他大概有戲”的眼神。
到底牌翻出來,桌上停了兩秒。
“操。”徐澤瑞先罵了一聲,又忍不住笑,啪地把牌攤開,“這回該你了。”
連慎川慢悠悠亮牌,聳肩:“行,今晚風水輪流轉。”
最後視線落到秦湛予麵前。
他指尖一扣,利落地把牌翻開。
剛好壓過徐澤瑞半頭。
“喲——”何瀟蕭吹了聲口哨,“秦司終於開張了。”
周圍笑聲又起了一波,把剛才那點緊繃掩過去。
秦湛予沒順著他們起哄,隻是把贏來的籌碼隨手往麵前一推,動作漫不經心。
他仰身靠回椅背,抬手點了根煙。
火光在指尖一閃,他垂眼吸了一口,煙霧從唇間慢慢吐出來,遮住了半截視線。
下一局他沒急著上,徐澤瑞正吵著要換盲注大小,大家一通扯皮,桌子這邊吵得熱鬨,沙發那頭安靜得多。
餘光裡,他看見何瀟蕭窩在沙發裡,整個人縮在軟墊裡,手機橫著拿,臉上帶著一點壓不住的笑意,拇指飛快在屏幕上劃。
秦湛予眉骨微微一動。
他把煙在指間轉了轉,起身去吧台那邊拿了一罐冰水,又繞回來,走到她麵前的時候順勢停了一下。
“笑什麼?”他淡淡問。
何瀟蕭被他影子一擋,抬頭看見他,沒收住嘴角那點壞笑:“笑你啊。”
秦湛予瞥了一眼她手裡的手機,沒看到內容,隻看到聊天框上方那行備注——首字母“C”開頭,後麵被她故意用表情擋了一半。
他眸色壓了壓,歪了下頭:“手機給我。”
“喲。”何瀟蕭被他這聲“命令句”逗笑了,“查崗呢?”
秦湛予看著她,不說話。
燈光從上往下壓下來,他臉上那點子青色陰影被拉得更淡了,整個人卻顯得比剛才打牌時還要冷靜。
那是他在會場上專門用來“施壓”的那種表情——沒有明顯情緒,卻讓人本能覺得,還是彆跟他較勁比較好。
何瀟蕭跟他從小吵到大,對這點心知肚明。
她聳聳肩,倒也乾脆,把手機一翻,屏幕朝上遞過去:“行啊,要看給你看咯。”
秦湛予低頭接過手機。
那些字一行一行排在那裡,藍色的、灰色的氣泡錯落著。
他本來隻是冷淡垂著的眼神,在看到“……他臉上怎麼了?”那一行時,被什麼隔著皮肉,輕輕捏了一下。
指尖無意識在手機邊緣收了收。
何瀟蕭仰頭看他:“怎麼樣?滿意不?我還挺有良心的,沒添油加醋。”
秦湛予把手機屏幕鎖上,遞回去:“少胡說八道。”
聲音不鹹不淡,聽不出什麼起伏。
何瀟蕭接過手機,嘴上卻不肯放人:“我哪胡說了?事實嘛。你連著輸了一晚,她那邊問得多關心——‘他臉上怎麼了’——嘖,看到沒?”
她學著那行字,故意把語氣拖得很長。
秦湛予看了她一眼:“你很閒?”
“對啊。”何瀟蕭笑得更開心,“給你們倆做個遠程信息互通,收個中介費不過分吧?”
“你怎麼有她在海外的聯係方式?”
“這就是你不懂我們女孩子之間的美好友誼了。分手的是你又不是我們,我有朝朝的聯係方式有什麼好奇怪的,嫂子那兒也有。”
秦湛予沒接她的茬,把煙叼回嘴裡,轉身又往牌桌那邊走。
背影看上去和平時沒什麼不同,步子仍舊是那種沉穩的節奏。
隻有走到桌旁拉開椅子坐下的那一刻,他指尖按著煙頭掐了一下,動作稍微重了那麼一點,把煙灰壓得碎了一圈。
……
散局的時候已經過了零點。
牌桌上收籌碼,掀綠絨布,屋裡一陣椅子拖動的聲音。
有人嚷著太晚了,明天還要早起開會,有人賴著不走,又去開了紅酒。
廚房那邊端上來一大托夜宵。
小砂鍋一溜排開,牛尾湯、羊肉湯,各自冒著熱氣,另一邊是切得很薄的牛舌、拌芹菜香乾,還有一盤剛烤好的小麵包,黃油在上頭輕輕化開。
大家端著碗隨便找地方落座,廳裡、廊下、炭火盆邊,都有人。
何瀟蕭嫌屋裡悶,端著一碗湯出了門,在廊簷下找了個躺椅,一屁股坐下,腳尖踢了踢旁邊的小炭盆,讓火再旺一點。
手機放在腿上,屏幕已經黑了。
她正低頭吹湯麵,餘光裡有人影從屋裡出來,在廊下停了一下,順手把門帶上,隔開了裡麵一片吵鬨。
“還吃得下?”
“冬天喝湯不犯法吧。”何瀟蕭抬眼,看見是秦湛予,“秦司要不要來點?牛尾湯,老徐說是從哪家法餐那邊學來的方子。”
“等會兒。”他在她旁邊的藤椅上坐下,姿勢隨意。
廊簷下的暖燈比屋裡暗一點,光打在他側臉,那點淡下去的淤青若有若無。
過了幾秒,他才開口:“剛才那個軟件。”
“嗯?”何瀟蕭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裝糊塗,“哪個軟件?”
“你給她發照片用的那個。”他看著院子,不看她,“號給我。”
何瀟蕭“嘖”了一聲,笑意從眼底漫出來:“秦司這是要跨境執法啊?看誰聊天記錄看上癮了?”
他沒接話,側過頭,眼神平靜,帶著點不容太多打岔的認真:“登錄信息。”
何瀟蕭把碗擱在一旁小矮幾上,騰出手抱臂,打量他幾眼:“你知道我那個號有多金貴嗎?從歐洲gOSSip到北美八卦,全靠它維持供應鏈。”
秦湛予沒否認:“所以我問你,要什麼籌碼。”
她被這句逗樂了:“行啊,咱們還講究個市場定價。”
說完,她故意拖長了音:“那……秦司打算用什麼來換?”
“徐澤瑞那輛911。”
何瀟蕭愣了下,以為自己聽錯:“哪輛?”
“銀灰那輛。”他補充,“手續我讓他辦。”
何瀟蕭忍不住笑出聲,笑得整個人往椅背上一仰:“你問過車主本人嗎?”
“他欠我的不止一輛車。”秦湛予語氣平平,“就當他替自己多操點心。”
何瀟盯著他看了幾秒,半真半假地感慨:“為了一個號,動用到這種級彆的資產,這要是被她知道,多感動啊。”
秦湛予沒接,隻嗯了一聲:“那你答不答應?”
“成交。”
隨即何瀟蕭低頭點開備忘錄,刷刷寫了兩行——賬號、密碼。
她折了折,把手機遞過去:“拍下來,自個兒存好。”
秦湛予沒直接去看屏幕,而是先抬眼看了她一眼:“澤瑞那輛911,明天跟他說。”
“放心,”何瀟蕭笑得眉眼彎彎,“為了兄弟的CrUSh,犧牲他一輛車,合情合理。”
秦湛予嗤了一聲。
“行吧。”何瀟蕭收回手機,在備忘錄界麵對著那兩行字“哢嚓”拍了一張,推到他麵前,“彆說我不仗義。”
秦湛予低頭看了一眼,把那張照片存進自己的手機,手指滑動的動作一貫利落。
何瀟蕭端起湯碗,把最後一口喝完,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那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怎麼把那輛911利用到最大價值。”
她走了幾步,又回頭補了一句:“十一,用我號的時候,估計以她的聰明勁,很快就猜出來了,做好心理準備。”
秦湛予抬眼看她:“你什麼時候開始當起情感顧問了?”
“從你們倆分手那天起。”何瀟蕭擺擺手,“趕緊把你這副鬼樣子收拾一收拾,看著就頭疼。”
說完,她踢了踢炭盆往裡走,把廊簷下又留給他一個人。
秦湛予坐在原地,指尖還壓在屏幕上,亮光把他指節照得很白。
屏幕上那串帳號密碼躺在那裡,安安靜靜。
……
露台上先是一陣動靜。
顧朝暄推開那扇通往天台的小鐵門,冷風從縫隙裡鑽進來,帶著炭火的煙氣和烤肉的味道,混了一點啤酒泡沫的苦香。
她一手拎著瓶紅酒,一手摸著欄杆,剛邁上最後一級台階,就看見那個身影。
露台不大,被邵沅收拾得像是臨時搭出來的小派對現場。
頭頂拉了一串暖黃的小燈泡,從鐵欄一路延伸到另一端。
角落裡支著一隻黑色的烤爐,炭火紅得發亮,火苗偶爾“劈啪”往上竄一下,被人用夾子按回去。
陸崢就站在那邊。
深色襯衫的袖子擼到小臂,手腕筋線清楚,前襟隨意解了兩顆扣子,外頭罩了一條被邵沅硬塞上的圍裙。
法國大超市那種,藍底白條紋,說不上好看,但他穿出來偏偏帶點說不出的利落。
一隻手握著長夾子翻烤架上的東西,一隻手隔一會就去撥一下烤網邊緣的錫紙。
煙從烤爐那邊往上冒,燈光照得一層一層,纏在他側臉和肩線周圍。
旁邊一張折疊桌上堆著醃好的肉和蔬菜,邵沅正跟一盤生蠔較勁,嘴裡罵罵咧咧:“我說咱們能不能有點上遊產業鏈意識,非得從剝殼開始乾?巴黎這麼多好餐廳,不會直接點熟的送上來?”
陸崢沒抬頭:“不是你說‘自己弄才有意思’。”
“那我說的意思,”邵沅把刀往案板上一擱,抬眼看他,“是你乾活,我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