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高娘子這番做派,就連她們大房自己人都有些看不下去。
下晌,白娘子去了大房院,求見高娘子。
“娘子,灶房賬上錢不夠使,下人們頓頓吃白菜,就連大丫鬟們碗裡都隻有肉末,底下……有怨氣呀。”
白娘子揣手低頭,瞅著麵前地磚,小心翼翼道。
高娘子上身穿碧藍色窄袖緞襖,下身一條杏色長裙,半倚在美人榻上,擺弄菊花。
聞言頭也不抬,漫不經心道:“怎麼就不夠使了?”
白娘子人如其名,像個白胖胖的麵團子,她直起圓滾滾的身子,斟酌片刻道:“今年收成不好,糧價較往年貴些,這一來二去就不夠用了。”
其實她還藏著半句話沒敢說,銀錢不夠使,糧價貴隻是一方麵。
更要緊的,是高娘子暗中克扣夥食錢。
府裡主子們一個月菜錢五十兩,克扣個十兩八兩的,麵上也還過得去,可下人們統共一個月才五吊錢,再扣一吊,哪裡夠用?
高娘子拿起小剪,哢嚓一聲剪斷多餘的花莖,左右端詳後,遞給身旁王媽媽,緩緩開口。
“貴就少吃。在府裡好歹還有口吃的,放他們到外頭去,說不定連白菜都吃不上呢。”
她薄唇一扯,露出一抹冷笑:“彆到府裡就挑挑揀揀的,能吃吃,不吃就餓著。”
白娘子臉皮抽了抽,想說點什麼,最終又咽了回去。
仔細想想,彆人吃肉還是吃菜,跟她也沒關係,隻要她不缺這口肉吃不就完了?
娘子扣一兩,她從裡麵摳半吊,橫豎餓不著她,何必管那麼多?反正該稟報的,她都已經說了。
想到這兒,她躬身應道:“是,娘子。”轉身退了下去。
待門外腳步聲走遠,高娘子的陪房王媽媽,遞上一盞熱茶,低聲勸道。
“娘子,不止外麵,就連咱院裡的丫頭們,也抱怨最近菜色不好呢,這話要是傳到老太爺耳朵裡……”
高娘子翻了個白眼:“那就讓她們都給我把嘴閉嚴實了!”
王媽媽一噎。
高娘子隨手拿過小幾上的賬冊,上麵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列著各項開支:小到炭火燈燭、花草磚瓦,大到人情往來各項禮金,一眼掃去就叫人頭疼。
她伸手揉揉額角,心煩氣躁。
有口吃的就不錯了,居然還敢挑剔!
她辛辛苦苦管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揩些油水不是理所應當的?否則何必跟袁氏爭這個掌家權?
上午袁氏那邊派人來,說覺得菜不好,花樣少。下午下頭又來人,說嫌吃得素!一個個惹人心煩。
她把賬冊一甩,趿上繡鞋就往裡間走:“我歇會兒,誰來都不見。”
“誒。”
王媽媽忙跟過去,鋪床蓋被,拉好床帳。然後回到外間,把亂糟糟的賬冊摞到一起,擺放整齊。
作為跟了高娘子二十年的老人,她其實能明白娘子的難處。
大爺剛升任通判不久,各處都需要銀子打點。日常與官眷們走動,在衣裳首飾上也不能馬虎,開銷著實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