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至淵隨口的一句問題,讓整個會議室陷入了沉思。
在座的博士生們都在腦海中飛速構建著物理模型,試圖從自己熟悉的理論框架中,找出答案。
“熱膨脹係數會變小,可能會影響德拜沃勒因子?”
一個做中子散射的博士生猜測道。
“熱膨脹係數是宏觀量,怎麼可能直接影響微觀的拉曼峰位?”
另一個做輸運的師兄反駁道,“我認為電聲子耦合強度可能會有變化……”
很快,有幾個人開始爭論不休,卻沒有一個統一的答案。
陳正平首先想到了晶格的熱膨脹,但他一時無法將其與拉曼峰位的變化精確地聯係起來。
周毅則從聲子自能的角度出發,腦海中浮現出複雜的格林函數,卻又因為模型的複雜性而陷入了計算的泥潭。
林允寧看著韓至淵那雙審視的眼睛,知道這才是今天真正的“考題”。
他沒有絲毫的緊張,反而覺得有些……有趣。
他走回白板前,拿起馬克筆,順手塗鴉了一個草圖,畫了幾個代表“收縮”的箭頭。
這個動作,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身上。
然後,他給出了一個清晰、篤定的答案。
“我認為,峰位會藍移,往高頻方向移動。”
這兩個字,如同定音鼓,讓所有的竊竊私語戛然而止。
“對呀!”
陳正平第一個反應過來,狠狠一拍大腿,差點喊出聲來。
韓至淵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林允寧,微笑著問道:
“你的理由呢,物理圖像呢?”
林允寧隨手在白板上畫了一個不對稱的“碗”狀曲線——
非諧勢阱。
“降溫,不隻是讓聲子間的散射變少了,”
他用筆重重地點了點勢阱壁,“更重要的是晶格收縮,導致原子間的這個‘碗’變得更陡、更窄。‘碗’越陡,原子在裡麵振動的頻率就越高。在光譜上,就表現‘藍移’。”
他轉過身,看著眾人,做了最後的總結:
“所以,峰變窄,是因為‘乒乓球’少了,散射變弱;峰藍移,是因為‘彈簧床’緊了,彈簧變硬。這是非諧效應的兩種不同表現。”
這番清晰的物理圖像,終於讓韓至淵的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欣賞。
他沒有再提問,隻是點了點頭,看著林允寧,說道:
“低溫實驗設備需要嚴格的授權和培訓,下周我會安排個時間,請實驗員孫婧老師親自帶你走一遍液氦杜瓦罐的連接和低溫恒溫器的操作流程。
“在那之前,把你的詳細實驗計劃書,發到我郵箱。”
然後,他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你集訓隊這麼忙,還有時間做出這種級彆的工作,很不錯。這種物理直覺,我看你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這句話,在要求嚴苛的韓至淵課題組裡,已經是最高級彆的讚賞。
……
組會結束時,窗外的天色已被染成一片溫潤的橘紅。
林允寧婉拒了陳正平等人一起聚餐的熱情邀請,獨自走出了唐仲英樓。
這是他每天雷打不動的“散熱”時間。
沈大教練布置的任務,即使以林允寧的性子,也不敢偷懶。
可剛走出兩步,手機屏幕就先一步亮了起來。
電話那頭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卻充滿了壓抑不住的喜悅,像一隻剛剛學會飛翔的小鳥,在嘰嘰喳喳地分享著自己的天空。
“林允寧,我進入化學集訓隊了!我剛到金陵,現在在金大南門,有點……找不到路。”
“彆動,我過去找你。”
掛了電話,林允寧嘴角勾起,無奈地笑了笑。
他穿過栽滿法國梧桐的校道,遠遠地就看到了那個站在南門牌坊下的纖細身影。
秦雅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校服,但整個人卻像是在發光。
她不再低著頭,而是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那雙清澈的眼睛裡,盛滿了對這座陌生城市的新奇。
看到林允寧,她立刻像隻歸巢的燕子般迎了上來,臉頰因為興奮而紅撲撲的。
“這次複賽壓軸題,考的是狄爾斯阿爾德反應的區域選擇性!好多人都被那個不對稱的親雙烯體給繞進去了,但我用‘前線軌道理論’,一下子就判斷出了正確的加成位點!”
她滔滔不絕,像個獻寶的孩子,將自己在考場上的高光時刻,事無巨細地分享給他。
那份發自內心的驕傲與自信,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明媚起來。
“我畫了那個共軛丁烯的HOMO和丙烯醛的LUMO軌道,一對比對稱性,答案就出來了!我們老師都說我這個思路特彆清晰!”
林允寧隻是安靜地聽著,偶爾點點頭,眼神裡帶著由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