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瘋狂地將爹娘殘破的屍身從蜘蛛堆裡拖拽出來,母親的軀體尚算完整,隻是被糊滿的黑垢下多了許多細小的咬痕,而父親的……已然乾癟,輕得嚇人。
我咬著牙,將母親還有一絲軟意的身體背在背上,又將父親乾枯的軀乾緊緊抱在胸前。
他們的重量幾乎壓垮我瘦弱的脊梁,但一股從未有過的、蠻橫的力量從我身體深處湧出,支撐著我。
有幾隻體型碩大、色彩格外豔麗的花蛛,似乎抵抗著那種“畏懼”,試探性地爬上我的腳踝和手臂,口器張合。
我眼中血紅,沒有任何猶豫,空出一隻手,精準地抓住那隻爬得最高的花蛛,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摜在身旁一塊尖銳的岩石上!
“噗嗤!”
汁液迸濺。
緊接著,我一腳踩向另一隻試圖靠近的,鞋底傳來甲殼碎裂的觸感。
我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坑沿上的村長。
他原本平靜甚至帶著嘲弄的臉,此刻卻變了。
那雙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我無法理解的、近乎狂熱的興奮光芒。
他抬起手,阻止了旁邊幾個想要跳下來抓我的村民。
他的嘴唇翕動,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下來:
“讓她走。”
我愣住了,但求生的本能和帶父母離開的執念壓倒了一切。
我不再看他,用儘那莫名湧出的力氣,背著、抱著爹娘殘破的屍身,踉蹌著、掙紮著,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動。
我將把爹娘背回家。
小心翼翼地將他們並排放在那張土炕上,用破舊的布巾,一點點擦去他們臉上、身上汙濁的黑垢和蛛網。
爹乾癟的臉上,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定格著。
娘扭曲的脖頸被我儘力撫平,可那角度依舊怪異,她圓睜的眼睛裡,空茫地映著昏暗的屋頂。
我得讓他們入土為安。
至少,得有一口薄棺。
我在屋裡翻找,在娘藏錢的牆洞縫隙裡,摸出一個小小的、沉甸甸的布包。
裡麵是一些皺巴巴的紙票。
我攥著錢,我衝出家門,奔向村裡的木匠家。
“王叔!王叔!開門!求求你,幫我爹娘打兩口棺材!我有錢!我給錢!”
我拍打著那扇緊閉的木門,聲音帶著哭腔和最後的希望。
門內死寂。
過了一會兒,旁邊一戶人家的窗戶小心翼翼地支開一條縫,一雙驚恐的眼睛飛快地瞥了我一眼,又“啪”地關上。
我又跑去另一家,拍打另一扇門。
“滾開!罪人的崽子!還想打棺材?晦氣!”
門內傳來惡狠狠的咒罵。
我像瘋了一樣,在死寂的村落裡奔跑,敲打每一扇可能打開的門。
回應我的,隻有無聲的恐懼,或夾雜著“罪人”、“觸怒蛛神”、“災星”的唾棄。
很快就到了晚上,我拖著雙腿回到家中,手裡的錢變得無比燙手,又無比冰涼。
炕上,爹娘靜靜地躺著。
我爬上炕,擠在他們中間,就像小時候怕打雷時那樣。
一邊是爹乾枯冰冷的臂膀,一邊是娘扭曲僵硬的軀體。
我沒有哭,眼淚好像已經在昨天流乾了。
極度的疲憊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孤獨終於壓倒了一切,我竟就這樣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然後,我又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