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幾個人,立刻朝著與那棵槐樹相反的方向,沒命地狂奔。
我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就看到那抹血紅如影隨形,看到那盞青燈籠在背後幽幽亮起。
跑!跑!跑!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眼前的樹木開始稀疏,腳下出現了隱約被人踩出的小徑,遠處,那片原本遙不可及的光亮,終於變得清晰可見——那確實是一個村莊,黑瓦土牆。
我們一直跑到能看清最近那戶人家窗欞模糊輪廓的距離,才終於力竭,癱倒在一條乾涸的水溝旁,渾身上下被冷汗和露水浸透,像剛從水裡撈出來。
“沒……沒跟上來吧?”林慧癱在地上,驚魂未定地回頭張望,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蘇青也撐著膝蓋,警惕地觀察著我們來時的方向,那片林子黑黢黢的,寂靜無聲。
她搖了搖頭,臉色依舊蒼白:“好像……甩掉了。”
我緊緊抱著平安,她能感覺到我的顫抖,手死死攥著我的衣襟,把臉埋在我懷裡,不敢抬頭。
蘇青喘勻了氣,看向我,眼神複雜,帶著一絲探究:“巫祝,這個村子……你熟嗎?聽說過嗎?”
我茫然地搖頭,喉嚨乾得發不出聲音,隻能用力擺手。
從我記事起,我的世界就隻有蛛村那方寸之地,。
外麵的世界,山川河流,其他村落,對我來說隻存在於爹娘偶爾提起的隻言片語和模糊的想象中。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踏足蛛村之外的土地。
蘇青看著我的反應,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又被凝重取代。
“我們對外麵不熟,這村子情況不明,不能貿然進去。”
她看了看天色,東方已經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魚肚白,“天快亮了,我們就在這附近找個隱蔽地方挨到天亮,觀察一下再說。”
沒有人反對。
我們找到一處被茂密灌木和幾塊大石遮擋的背風處,擠在一起。
山裡的後半夜,溫度低得刺骨,靠彼此身體的微弱熱量取暖。
平安在我懷裡不住地發抖,不僅僅是冷,更是被剛才那恐怖的一幕嚇壞了。
其實我也怕,怕得心臟到現在還縮成一團,指尖冰涼。
算起來,我比平安,也就大上幾個月而已。
第一次直麵如此清晰、如此貼近的死亡和詭異。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努力壓下喉嚨裡的哽咽和鼻子的酸楚,輕輕拍著平安的背,用我自己都陌生的、儘量平穩柔和的調子,哼起了一首模糊的民謠。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娘在我害怕打雷的夜晚,哼給我聽的調子,詞已經記不全了,隻剩下破碎的音節和溫暖的旋律。
“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啊……”
我哼著,聲音低啞,不成曲調。平安在我笨拙的安撫下,身體的顫抖漸漸平息,呼吸變得均勻綿長,最終沉沉睡去。
看著她恬靜的睡顏,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珠,我鼻子一酸,眼前瞬間模糊。
爹娘慘死的畫麵,鬼婆決絕的眼神,小翠絕望的搖頭,還有剛才那女屍縫死的雙眼和貫穿頭顱的樹枝……所有壓抑的恐懼、悲傷和無力感像洪水般衝垮堤壩,洶湧而來。
眼淚就要決堤。
不行!
我猛地仰起頭,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嘴裡嘗到鹹澀的血腥味。
我用力地、狠狠地搖了搖頭,把即將溢出的淚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不能哭。
哭了,就軟了
。軟了,就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