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琛隻是側頭看他,眉微揚,手指拍打桌麵——沒有多說一句,卻已將不安驅至彼端。
而那名女程序員一時神情恍惚,手背貼上發熱的屏幕。
她收緊唇線,眼角的倔強柔和下去:“風琛,你要的理想,好像讓人既慌張又想擁抱。”
她自語幾句,眼裡浮上一抹笑意。
算法專家低頭研讀模型,額角青筋微動,不吭聲,卻在虛擬操作台下藏起半頁寫滿公式的便簽。
場內有人翹腳,有人打開能量飲料,更多的人不安地搓揉指頭,但眾人的情緒正被風琛那平靜裡的鋒利牽引。
慕容灃站立側影如鬆,燈光下那冷冽氣質更顯輪廓。
他緩緩開口:“既要人心共鳴,也需鐵律維持。
風琛,對你的方案,如何在最底層設限?假如有一天,有意誌逃離係統,誰為最後一道關?”
風琛目光投向虛懸的代碼瀑布,腮線棱角分明,背脊一挺。
他反手執起激光筆,道道藍光穿插屏幕之上。
他沉下嗓音,“所有烏托邦都是紙上城堡,真正的長城在於選擇。
每個存檔需配置‘悔改’與‘刪除’權,給人保留一次歸零的可能——既然是人類新生,就必須允許退路。
至於違逆程序者,我們不是懲罰者,隻需限定權限,和時間賽跑。”
女程序員將頭埋進臂彎裡,仰著鼻尖一笑,聲音微弱:“你倒是仁慈到極致。”
她雙唇微抿,轉眼環視同儕,仿佛看到了某種不可能的答案。
胡子極客聽罷卻撇嘴冷笑,把椅背向後一仰,一臉無所謂:“歸零?
可要是有人打著歸零名頭亂搞,你們久守烏托邦就不怕‘數據瘋牛’?
彆到頭來大家都清零,才算真永存。”他說罷雙手一攤,儼然將自己與一切鋒芒都隔絕開。
風琛麵容波瀾不驚,他將資料甩到胡子極客桌前。
指節敲落的片刻,他回身一擊主控台,將風險流程推送至屏幕中央,語調鏗鏘:“意誌再猛,規矩先行。
烏托邦不是縱容,而是擇善而居。最大寬容和最嚴邊界並存——這才叫運行,而不是放縱。”
青年工程師頓了頓,低頭看桌,嘴裡小聲嘀咕:“也許,有那麼一絲道理……可現實總歸淩亂。”
他的手無措地在筆記本沿摩挲,發髻微亂。
議題陷入僵持。長時間的空氣凝固,隻有設備主機微鳴。
風琛獨自一人站於巨大星環屏幕麵前,思索時抿了抿唇,不露聲色地敲指。
眾人皆盯著他,濃縮千絲萬縷情感的河流。場間凝滯的情緒,就在風琛輕巧轉身,踱步環場之際開始慢慢轉化。
慕容灃移步至風琛身側,身形筆直。兩人背對巨幕,如兩道鐵壁相峙於數字星河之巔。
他展開手腕,微露腕表精巧之光,語氣如遠山厚雪:“你可知——人類終極的烏托邦,是給每顆心都雕琢一個出口。
誰能決定什麼是自由?你以為你的溫情不會釀成軟弱?”
風琛沒有轉身,隻是手抵桌麵,鬢角緊貼燈下光斑。
他柔聲應答:“溫情不是軟弱,是為冷酷世界留一道活門。
哪怕最後隻剩下一道縫隙,隻要有人願意走,那烏托邦就還活著。”
主控室內,所有的爭論、倦意、疑惑和譏嘲,在這一刻都被星環中央的光流衝刷。
數據逐格明滅,映照得每個人臉上都多了一層理想的銳度。
方案經過一輪次激烈磋礪,已然分出多個應急分支。
慕容灃抬頭以目示意,眾人彼此會意,紛紛將各自版本上傳雲端,投射出懸案的最終形態。
風琛走下高台時,身影挺闊,眼底餘光收攏皺褶。
他靠近窗側,天邊微明,烏金餘暉穿堂而入,落在身上。
他低低吟誦一闋舊詩:“星垣可作樓台鏡,數據盈虛賦新篇。”
唇角的笑意暈化無邊,仿佛下一刻就要引燃天邊晨曦。
樓外風聲微起,主控室屏幕點亮:星河計劃待發,變革近在咫尺。
所有技術天才隔空神情各異,世界正被一縷全新的晨光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