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刀疤臉的偏將把玩著手裡的匕首,陰陽怪氣地說道,“這朝廷欠了咱們半年的餉銀了,家裡老婆孩子都快揭不開鍋了。您老倒是說說,這仗還怎麼打?”
“就是!”
另一個胖一點的偏將也附和道,一邊說著一邊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聽說那個新皇帝在京城裡花天酒地,又是建大學又是搞銀行的,錢多得花不完。怎麼到了咱們這兒,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了?”
“依我看呐,這大聖朝是要完犢子了!”
“侯爺,您也彆怪兄弟們心狠。咱們也是為了活命啊!”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激動,聲音大得連門外的守衛都能聽見。
陳老侯爺一直沒說話。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這幾個平日裡最是忠勇、如今卻變得如此“貪婪”、“怕死”的部下,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賞。
演得真像啊。
要不是顧青那小子提前打了招呼,老夫都要信了。
這幾個“刺頭”,其實都是陳家軍裡的死士,是陳老侯爺最信任的心腹。
為了這場戲,顧青可是下了血本。
不僅讓人從京城運來了幾車空箱子假裝是運糧車,還在半路上故意弄翻了幾輛,露出裡麵裝滿石頭的麻袋。
這一幕,正好被幾個蒙剌的斥候看在眼裡。
再加上這幾天關內故意散布的謠言,還有這幾個“刺頭”在軍營裡煽風點火……
陳老侯爺相信,現在的黑風口,在那個呼和眼裡,就是一塊已經發黴、腐爛,輕輕一碰就會碎掉的肥肉。
“啪!”
陳老侯爺猛地一拍桌子,那碗涼茶被震得跳了起來,茶水灑了一桌子。
“放肆!”
老侯爺霍然起身,須發皆張,指著那幾個偏將怒吼道,“你們……你們這是要造反嗎?!”
“造反?”
刀疤臉冷笑一聲,站起身來,毫不示弱地與老侯爺對視,“侯爺,兄弟們隻是想要條活路!既然朝廷不給活路,那咱們就自己找!”
“你……”
陳老侯爺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刀疤臉的手指都在哆嗦,“你……你……”
“來人!把這幾個亂臣賊子給我拿下!”
老侯爺一聲怒吼,周身氣勢暴漲,想要調動真氣鎮壓這幾個叛徒。
然而。
“噗!”
真氣剛一運轉,老侯爺突然臉色一白,猛地噴出一口黑血。那剛剛升騰起的氣勢,瞬間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癟了下去。
他捂著胸口,難以置信地看著桌上那碗涼茶:“這茶……有毒?!”
“嘿嘿,侯爺,這可是咱們特意為您準備的‘散功散’。”
刀疤臉嘴角的笑容更甚了,他慢慢地拔出腰間的佩刀,刀鋒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寒芒。
“外麵的兄弟,現在恐怕都已經在準備開城門迎接‘新主子’了。您現在就是個廢人,省省力氣吧。”
“您老要是識相,就乖乖把印信交出來,或許還能保個晚年安穩。”
“若是……”
刀疤臉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把玩著手裡的刀,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陳老侯爺死死地盯著他,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仿佛隨時都會背過氣去。
突然。
老侯爺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重重地跌坐回椅子上。
那一瞬間,他仿佛蒼老了十歲。
“罷……罷了……”
老侯爺長歎一聲,聲音裡充滿了無儘的淒涼和絕望,“天要亡我大聖朝啊……”
他顫抖著手,緩緩伸進懷裡,摸出了那枚沉甸甸的大印。
可是,當那方象征著黑風口兵權的大印剛一露頭,老侯爺的手卻像是突然僵住了一樣,死死地攥著印把子,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了青白色。
“你們……真的要走這一步?”
老侯爺抬起頭,那雙渾濁的老眼裡,竟隱隱泛起了淚光,那是對這群“不孝子孫”最後的挽留,也是對大聖朝最後的忠誠。
“廢話真多!”
刀疤臉顯然已經沒了耐心,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老侯爺的手腕,臉上滿是猙獰,“老東西!彆給臉不要臉!鬆手!”
“不……不能給……”
老侯爺還在掙紮,另一隻手死死地摳住桌角,指甲都要崩斷了,“這是先帝賜的……是守國門的……不能給蠻子啊!”
“去你娘的先帝!”
刀疤臉一聲怒罵,猛地拔出腰間的短匕,狠狠地紮在了老侯爺的手背上。
“噗嗤!”
鮮血飛濺。
老侯爺本是禦氣境的高手,護體罡氣堅不可摧。但此刻,為了配合那碗其實並沒有毒的“毒茶”,為了讓那個躲在暗處的蒙剌斥候相信他是真的“廢了”,他硬生生地逆轉經脈,將一身真氣死死壓製在丹田之內。那把鋒利的匕首毫無阻礙地刺穿了他那雙練了一輩子鐵砂掌的大手,死死釘在桌子上。
“啊——”
老侯爺一聲慘叫,那聲音裡的痛苦不是裝出來的,那是真的疼啊。
手終於無力地鬆開了。
刀疤臉一把搶過大印,像是搶到了什麼絕世珍寶一樣,捧在手裡哈了口氣,然後在袖子上狠狠擦了擦。
“早這麼痛快不就完了?”
他得意地掂了掂大印,斜眼看著癱在椅子上大口喘氣的老侯爺,嗤笑道,“侯爺,您老就在這兒歇著吧。等兄弟們發了財,回頭給您燒點紙錢!”
“哈哈哈哈!走!開城門!迎呼和大王!”
“走!”
幾個人簇擁著刀疤臉,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議事廳裡,隻剩下陳老侯爺一個人。
直到那幾個人的腳步聲徹底消失,老侯爺那原本頹廢、絕望的臉上,才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恢複了平靜。
他端起桌上那半碗涼茶,一飲而儘。
冰冷的茶水順著喉嚨流進胃裡,讓他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呼……”
老侯爺長出了一口氣,有些嫌棄地擦了擦嘴角。
“這戲演的,真他娘的累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透過窗縫看向外麵那漆黑的夜色。
在黑風口對麵的那片荒原上,隱約可以看到無數雙貪婪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窺視著這座即將“崩潰”的關隘。
老侯爺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顧青啊顧青,戲台子老夫給你搭好了。”
“接下來,就看你能不能把這出‘關門打狗’唱得漂亮了。”
此時。
距離黑風口十裡外的蒙剌大營。
左賢王呼和正坐在鋪著虎皮的帥椅上,手裡拿著一隻烤得金黃的羊腿,卻一口也沒吃。
他今年五十歲了,頭發有些花白,但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卻依然銳利得讓人不敢直視。
他是蒙剌草原上最有名的智者,也是這三萬鐵騎的統帥。
“報——”
一個斥候滿身風雪地衝進大帳,一臉的興奮。
“大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黑風口亂了!”
“剛才咱們的人親眼看到,那邊的城樓上打起來了!好像是守軍嘩變,要殺了那個老侯爺開城投降!”
呼和猛地站起身,手裡的羊腿掉在地上也渾然不覺。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而且咱們截獲的信鴿也說了,大聖朝的國庫早就空了,連那個什麼銀行都是騙人的!那邊的士兵已經半年沒發餉了!”
呼和的眼睛裡猛地爆發出兩道精光。
他在帳篷裡來回踱了幾步,每一步都踩得極重。
作為一個老獵手,他本能地感覺到這一切似乎有些太順利了。
但是。
所有的情報,所有的跡象,都指向了同一個結果——大聖朝真的不行了。
那個新皇帝是個隻會享樂的廢物,那個國家已經從根子上爛透了。
這樣的肥肉,如果不吃,長生天都不會原諒他!
“傳令!”
呼和猛地停下腳步,一把拔出腰間的彎刀,刀鋒直指黑風口的方向。
“全軍出擊!”
“今晚,咱們就在黑風口的城樓上喝酒!明天一早,直取京城!”
“搶錢!搶糧!搶女人!”
“吼——”
大帳外,三萬蒙剌鐵騎發出了震天的咆哮。
這群餓狼,終於露出了獠牙。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
在他們身後的野狼穀裡,那個年輕的獵人,也已經慢慢地舉起了手裡的獵弓。
風,停了。
雪,卻下得更大了。
一場關於貪婪與反殺的血色盛宴,即將在大雪中拉開帷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