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外麵就傳來了動靜。
不是老鼠,也不是灰影。是前樓開門的聲音,腳步聲,還有水龍頭嘩嘩的響聲。派出所開始新一天的運作了。
默立刻醒了,或者說,他本來也沒睡沉。傷口在夜間一跳一跳地疼,加上腦子裡不斷盤旋的計劃,讓他始終處於半睡半醒的警戒狀態。
阿黃倒是睡得四仰八叉,肚皮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灰影一家在櫃子頂上沒什麼動靜,但默能感覺到它們也醒了,在靜靜地觀察、傾聽。
倉庫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周澤探進半個身子。他換了身衣服,還是警服,但看起來精神了些,手裡端著一個不鏽鋼飯盆,裡麵是稀飯和幾塊掰碎的饅頭。
“醒了?吃點東西。”他把飯盆放在門口光亮處,自己沒進來,就靠在門框上,看著默小心地站起來,挪過去進食。
默吃得很慢,儘量不牽扯傷口。稀飯有點燙,饅頭泡軟了,沒什麼味道,但熱量是實實在在的。阿黃聞到香味也醒了,湊過來一起安靜地吃。
周澤看著他們吃,目光落在默身上被重新舔過、略顯淩亂的紗布上。“傷口彆老舔,感染了更麻煩。”他語氣平淡,像在陳述事實,“今天所裡事多,我得出外勤,晚上才回來。你們老實待著,水龍頭有水,餓了……”
他頓了頓,似乎在想措辭:“……忍忍。中午我儘量抽空回來一趟。”
默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傳遞了一個“明白”的眼神,然後繼續低頭喝稀飯。他沒指望頓頓有保障,周澤能提供這個避風港和早晚兩頓,已經超出預期了。
“對了,”周澤像是想起什麼,從口袋裡掏出個小塑料袋,裡麵是幾片白色的藥片。“消炎藥,碾碎了混在飯裡,吃了。”他把藥片倒在手心裡,用鑰匙碾成粉末,小心地撒在默和阿黃的稀飯上。
默聞了聞,藥粉沒什麼特彆氣味。他相信周澤不至於下毒,便連同稀飯一起吃了下去。阿黃有樣學樣。
周澤看著他們吃完,點點頭,沒再多說,轉身帶上門離開了。腳步聲漸遠。
倉庫裡又安靜下來,隻剩下兩隻狗舔食飯盆的聲音。
吃完早飯,精力恢複了一些。默開始執行他昨晚製定的計劃。
第一步,養傷。他重新趴回稻草墊,減少活動,集中精神去感受身體的變化。藥效似乎開始起作用,傷口那種火辣辣的灼痛感減輕了些,變成了更鈍的、綿長的疼痛。左後腿依然不敢用力,但似乎沒有惡化的跡象。
第二步,收集信息,建立網絡。
他看向牆角的老鼠洞。昨晚那幾隻老鼠得了好處,今天或許能帶來點消息。
“灰影,”他傳遞意念給櫃子頂上的貓,“幫我看著點阿黃,我試試叫那幾隻老鼠出來問問。”
“隨你。”灰影的回應依舊簡潔高冷,但沒反對。它輕盈地跳下櫃子,落在阿黃旁邊不遠處的舊桌子上,琥珀色的眼睛半眯著,既看著阿黃,也睥睨著牆角,形成無聲的威懾。
阿黃有點怕灰影,但看到默在身邊,又安心地趴下打盹。
默將意識投向老鼠洞,這次他“喊”得稍微“大聲”和清晰了一些,帶著“食物”、“交換”的明確信號。
等了大概一兩分鐘,洞口先是探出一點灰褐色的鼻尖,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確認隻有默和那隻可怕的貓(在安全距離外),昨晚那隻大老鼠才慢慢鑽了出來。它身後,跟著另外兩隻稍小的。
“吃的?”大老鼠的意識傳來,充滿了期待和一絲警惕,小眼睛不斷瞟向桌上的灰影。
默用鼻子將飯盆裡最後一點稀飯渣和饅頭屑聚攏到一起,推向它們。“先吃。然後,告訴我,昨晚,西牆外麵,有動靜嗎?”
看到食物,老鼠們的警惕瞬間被貪婪取代。它們一擁而上,飛快地將那點殘渣消滅乾淨,連地皮都舔了一遍。
吃完後,大老鼠似乎放鬆了些,它人立起來,用前爪抹了抹臉和胡須,傳遞來斷斷續續的信息:“晚上……有……兩個輪子的聲音……停了一下……又走了……很快……”
又是電動車或摩托車。但這次信息更模糊。
“具體時間?什麼樣的車?幾個人?”默追問。
老鼠們傳遞來混亂的碎片:好像是下半夜,月亮在那邊(它用鼻子指了個方向,大概是西邊偏南),車的聲音和以前有點不一樣,更輕?人……好像隻有一個?影子很短(意思是人個子不高?),動作很快,開了個“小門”(可能是後備箱?),拿了東西,就走了。
信息依舊零碎,但“一個人”、“下半夜”、“動作很快”、“拿了東西”這些碎片,讓默感覺不太對勁。如果是偷電動車,通常需要兩個人配合,一個撬一個把風,或者直接推走/騎走。一個人,動作飛快,隻是開後備箱拿東西?
難道不是偷車,是偷車裡東西?或者,是彆的什麼?
“記住那個人的氣味了嗎?”默問。動物的嗅覺是強大的識彆工具。
大老鼠努力回憶,傳遞來一種混雜的感覺:煙味,很濃的煙味,還有一種……奇怪的、有點刺鼻的香味,像是什麼化學品,另外還有點鐵鏽和機油的味道。
氣味組合很特彆。默記住了這個特征。
“很好。下次,再聞到這個氣味,或者看到類似的事,立刻來告訴我。有更多吃的。”默再次強化交換規則。
“嗯……記住……”大老鼠答應著,但小眼睛又看向空了的飯盆,意思很明顯。
默知道不能一次性給太多,也不能讓它們覺得獲取信息太容易。“晚上,如果還有消息,晚上給吃的。”他定下規矩。
老鼠們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沒辦法,傳遞來“晚上……再來……”的意念,又鑽回了洞裡。
灰影從桌子上跳下來,走到默身邊,舔了舔爪子。“問出什麼了?”
“一個人,下半夜,西牆外,拿東西,氣味特彆。”默將信息精簡後分享。
灰影琥珀色的眼睛眯了眯。“一個人?鬼鬼祟祟。不像好事。”動物的本能讓它嗅到了不尋常。“需要我去看看嗎?晚上。”
默考慮了一下。灰影的能力無疑更強,但它有幼崽要照顧,而且貓的習性更獨立,未必會聽指揮。“先不用。你照顧孩子。我再讓老鼠們多留意。你白天出去的時候,如果方便,也幫我聽聽、看看,西邊那片,有沒有什麼特彆的,或者那隻‘短毛’的消息。”
聽到“短毛”,灰影的背毛幾不可察地聳動了一下。“短毛……很少到這邊來。它的地盤在北邊那個大院和旁邊的公園。不過,最近聽說,它手下有兩條狗不見了。”
“不見了?”默警覺。
“嗯。打架?跑了?或者……”灰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也可能死了或者被抓了。“那家夥脾氣很壞,地盤看得緊。你最好彆惹它。”
默點點頭。短毛是個潛在威脅,但目前不緊迫。他更關心西牆外那個神秘的“獨行賊”。
白天的時間在休養和零星的信息收集中緩慢流逝。周澤中午果然匆匆回來了一趟,扔下兩個饅頭和一點食堂的剩菜,又匆匆走了,眉頭鎖著,看來案子沒什麼進展。
阿黃大部分時間在睡覺,幼犬需要大量睡眠恢複。默則利用這段時間,繼續練習和擴展他的“通靈”能力。他嘗試與倉庫角落裡一隻結網的蜘蛛建立聯係,但蜘蛛的思維幾乎是一片空白,隻有基本的捕食和織網本能,交流非常困難。
他又嘗試感知更遠處,比如前院的人類。距離稍遠,聲音和意念就變得極其模糊,隻能捕捉到一些情緒碎片:煩躁、疲憊、一絲焦慮。看來,目前的能力有效範圍和目標智商密切相關。
下午,陽光透過高處的氣窗,在布滿灰塵的地麵上投下幾道光柱。灰塵在光柱中緩緩飛舞。
灰影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帶了一隻半死不活的麻雀,喂給小貓。它自己趴在窗台上曬太陽,給默帶回一點消息:西邊那片待拆的平房區很安靜,沒看到特彆的人,但聞到一點淡淡的、奇怪的香味,和老鼠描述的不完全一樣,但都有點“刺鼻”。
“靠近大路的那個修車鋪後麵,垃圾堆裡有件破衣服,沾了那種味道,還有油漬。”灰影補充。
修車鋪?油漬?化學品香味?
這些碎片在默腦海裡組合。偷車賊?修車的?還是利用修車鋪做掩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