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果然準時來了。他沒帶什麼複雜裝備,就帶了一條普通的牽引繩,一個裝了幾塊狗餅乾的訓練袋,還有一個網球。
訓練在派出所後院空曠處進行。阿黃被周澤暫時關在了倉庫裡,以免乾擾。灰影蹲在倉庫屋頂,遠遠地看著。
“第一課,隨行,和注意力。”老楊給默套上牽引繩,調整好鬆緊。“跟著我走,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不要被其他東西乾擾。我停,你停。我走,你走。保持在我左腿側後方半步距離。明白?”
他的指令清晰簡短,同時配合輕微的牽引提示和手勢。
默深吸一口氣,集中精神。他前世是程序員,最擅長的是邏輯和專注。他將老楊的指令拆解:位置、節奏、注意力焦點。然後,他開始執行。
一開始,因為左腿不便和夾板的存在,步伐有些踉蹌,距離控製不好。但他很快調整,用三條腿努力保持平衡和節奏,眼睛始終看著老楊膝蓋以下、牽引繩上方的位置,用耳朵捕捉老楊的腳步聲和呼吸節奏。
走了不到五十米,老楊突然停下。默也幾乎同時停下,沒有衝前,也沒有落後。
老楊沒說話,繼續走,然後毫無預兆地向右轉。默在感知到他重心變化的瞬間,也跟著調整步伐轉向,雖然因為腿傷慢了半拍,有些踉蹌,但方向沒錯。
接著,老楊又突然加速、減速、S形路線行走。默努力跟上,額頭很快見了汗,左腿傷處也隱隱作痛,但他咬牙堅持,注意力沒有絲毫分散。他能感覺到,老楊的每一個動作,甚至每一次呼吸的變化,似乎都在傳遞某種信息,他要做的就是解讀並同步。
二十分鐘後,老楊停下,解開了牽引繩。
默喘著氣,坐了下來,舌頭微微吐出。累,但精神上有種奇異的亢奮。這種純粹的、目標明確的“工作”,讓他想起了前世攻克複雜代碼時的專注狀態。
老楊從訓練袋裡拿出一小塊狗餅乾,遞給默。“獎勵。做得不錯。”
默小心地叼過餅乾,吃了。味道很淡,但此刻感覺無比美味。
“休息五分鐘。然後,注意力訓練。”老楊拿出那個網球,在手裡掂了掂。“看著球。”
他將球放在地上,用腳輕輕撥動,讓它緩緩滾動。默的目光下意識地跟著球。
“不是讓你追。是讓你看,記住它的軌跡,預測它停在哪裡。”老楊說,同時用腳控製著球的速度和方向,讓它畫出不規則的路線,最後停在一個小土坑旁邊。
“去,把球拿回來,放到我腳邊。”老楊命令。
這不再是簡單的隨行,而是包含了觀察、記憶、理解和執行多個步驟的任務。
默沒有立刻衝出去。他先看了一眼球的位置,又看了一眼老楊的腳,然後在腦海裡規劃了最短、最省力的路線(避開有碎石和坑窪的地方),這才起身,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叼起球,又走回來,將球放在老楊指定的腳邊。
整個過程中,他的動作不快,但穩定,目光專注,沒有絲毫猶豫或分心。
老楊接過球,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深處,那抹驚訝和興趣,又濃了一分。
“再來。”
同樣的訓練,重複了十幾次。每次球的落點、路線都不同,老楊的要求也細微變化:有時是“拿回來”,有時是“碰一下”,有時是“守著”。
默全部完成,雖然因為腿傷越來越疲憊,動作越來越慢,但準確率百分之百,沒有一次誤解指令或執行錯誤。
一個小時的訓練時間很快到了。默累得幾乎要趴下,左後腿的疼痛感也變得明顯,但他精神上卻感到一種久違的充實。
老楊收起東西,看著趴在地上喘氣的默,沉默了片刻。
“周澤。”他叫過一旁觀看的周澤。
“老楊,怎麼樣?”周澤期待地問。
“我收回早上的話。”老楊緩緩道,“它不是‘可能’智商超高,是確定。它的學習能力、理解力、專注力和工作欲望,是我見過最好的,包括那些功勳犬。而且,它有很強的自我控製能力和……思考能力。這不是訓練能完全解釋的。”
他頓了頓,看向倉庫屋頂的灰影,又看了看氣喘籲籲的默。“好好養著它。它的傷,我估計不用四周,三周左右就能拆夾板進行輕度活動訓練。至於它的‘天賦’……用在正道上,是利器。用歪了,是禍害。你心裡要有杆秤。”
“我明白,老楊!”周澤鄭重點頭。
老楊又看了一眼默,眼神複雜,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了。
周澤興奮地跑過來,用力揉著默的頭:“好小子!聽見沒!老楊都誇你是天才!以後好好乾,前途無量!”
默疲憊地蹭了蹭他的手,心裡卻想著老楊最後那句話。
利器,還是禍害?
他自己也在尋找這個答案。
訓練很累,但感覺不壞。或許,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他真的能在這個世界,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不僅僅是“活著”,而是“有用”地活著。
夕陽西下,將一人一狗的影子拉得很長。
後院倉庫的屋簷下,流浪狗默的“警犬”預備役生涯,伴隨著疼痛、汗水和一個專業教官的審視,正式開始了。而他的未來,似乎也在這落日的餘暉中,透出了一絲不同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