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橋派出所的警用麵包車,在早高峰的車流中穿行,朝著城市北區駛去。
車廂裡,老楊坐在副駕駛,腰背挺直,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前方。開車的周澤略顯興奮,又有些緊張,時不時從後視鏡裡看一眼後座。
默蹲在後座專門清理出來的空位上,脖子上戴著“WP001”的項圈,身上套了一件輕便的、帶有反光條的黑色背心,這是老楊特意準備的。背心不重,但穿上後,一種奇異的“工作狀態”感油然而生。
車窗外的景色飛快倒退。離開了熟悉的、帶著老城區煙火氣的街道,建築逐漸變得更高、更新,綠化也更規整,但人也似乎更疏離。空氣裡的味道也不同了,少了那種混雜的、接地氣的市井氣息,多了些汽車尾氣、裝修材料和清潔劑的味道。
這就是北區。更現代化,也更……冷漠。
“黑子,放輕鬆,就當是一次加強訓練。”周澤試圖安撫,不知是安撫狗,還是安撫自己。“北區分局的同事會配合我們,現場都保護著呢。你就按老楊教的,仔細聞,有發現就示意,彆緊張。”
默低嗚一聲,算是回應。他並不緊張,更多的是警惕和好奇。他的鼻子微微翕動,捕捉著車窗外流動的、陌生的氣味信息流。每一片區域都有自己獨特的氣味“指紋”,他在快速學習和記憶。
大約半小時後,車子駛入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但管理尚可的居民小區。幾輛警車停在其中一棟樓前,拉著警戒線,不少居民在遠處圍觀、議論。
一個穿著北區分局製服、四十歲左右、臉色嚴肅的警察迎了上來。他先和老楊、周澤握手,目光隨即落在從車上下來的默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懷疑。
“老楊,周警官,辛苦跑一趟。這就是……那條狗?”他的語氣還算客氣,但那種“真能行嗎”的意味很明顯。
“劉隊,這是黑子,我們所的特彆輔助犬。在幾起案子裡表現很出色。”老楊不卑不亢地介紹,拍了拍默的背,“黑子,這位是北區分局的劉隊長。”
默安靜地坐著,目光平靜地看著劉隊,既沒有討好搖尾,也沒有畏懼退縮。
劉隊上下打量了默幾眼,尤其在看到他走路時左後腿那一點幾乎難以察覺的不自然時,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腿有傷?”
“舊傷,恢複期,不影響嗅覺工作。”老楊解釋。
“……行吧,來都來了。現場在六樓,老房子沒電梯,得爬上去。”劉隊轉身帶路,一邊走一邊簡單介紹情況,“這是第三起,手法類似,都是針對獨自居住、身體不便的老人。趁白天老人下樓曬太陽或者買菜的空隙,技術開鎖入室,隻拿現金、金銀細軟,不破壞其他東西,現場幾乎沒留下有效痕跡。事主回來才發現被盜,時間過去至少幾小時,氣味可能很淡了。”
他們走進單元門,樓道裡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陳年的油煙和潮濕氣味。爬樓梯對默恢複中的左後腿是個小考驗,但他調整節奏,穩穩跟上。
六樓,東戶。門開著,技術隊的民警正在做最後的收尾工作。看到老楊他們帶著一條狗上來,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現場我們基本勘查完了,你們可以進去,但儘量彆碰東西,尤其注意地上的粉顯痕跡。”劉隊示意。
老楊點點頭,給默套上牽引繩,牽著他走進屋內。
這是一套兩居室的老房子,家具簡單陳舊,但收拾得還算整潔。空氣中殘留著老人常用的藥油味、淡淡的飯菜味,還有一種……被驚擾後的不安和悲傷的氣息,來自那位坐在客廳椅子上、神情恍惚的老太太。
但默需要關注的不是這些。他需要從這些複雜的、屬於主人的生活氣息中,剝離出不屬於這裡的、陌生的、帶著“入侵者”標記的氣味。
他站在門口,沒有立刻深入。而是先抬起頭,深深吸了幾口氣,讓鼻腔充分感受整個空間的氣味構成。然後,他低下頭,鼻子貼近地麵,從門口開始,沿著牆根,極其緩慢、仔細地移動。
客廳,臥室,廚房,衛生間……每一個角落,每一處可能被觸碰過的地方——門把手、抽屜邊緣、衣櫃門、床頭櫃……
老楊跟在他身後,默許他的節奏,不催促,隻是用目光掃視著周圍,同時也警惕地防止默不小心破壞現場。
周澤和劉隊站在門口,屏息看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客廳、主臥、廚房……默沒有表現出特彆的反應。那些地方殘留的陌生氣味很雜亂,有之前來勘查的技術員的,有鄰居好奇張望留下的,但似乎都沒有“那個人”的強烈特征。
最後,他來到了次臥。這裡似乎被用作儲物間,堆著些舊紙箱和雜物,灰塵味更重。
默的鼻子在門口停頓了一下,耳朵微微轉動。然後,他走了進去,目標明確地走向角落一個半開的舊衣櫃。
衣櫃裡堆著些舊被褥和衣服。默在衣櫃前停下,鼻子仔細嗅探著櫃門把手,然後是櫃子內側邊緣,最後,他的注意力落在了櫃子底部,一個被舊被褥半遮住的、不起眼的藤編小箱子上。
他伸出前爪,很輕地撥開遮擋的布料,露出箱蓋上一個小小的銅鎖——鎖完好,沒有被撬的痕跡。
但他沒有離開,反而將鼻子湊得更近,在銅鎖的鎖孔周圍,以及箱子側麵靠近地麵的縫隙處,反複、仔細地嗅聞。
老楊的眼神銳利起來。他蹲下身,用手電照著默專注嗅探的位置。光線映照下,可以看到箱子和地麵縫隙處,有一些極其細微的、比灰塵顏色略深的痕跡,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
“這裡。”老楊沉聲道。
劉隊和周澤立刻湊了過來。劉隊戴上手套,小心地拿起那個藤箱。箱子不重。他輕輕搖了搖,裡麵似乎有輕微的東西滾動聲。
“箱子是鎖著的,失主老太太說鑰匙早就丟了,裡麵是她老伴的一些舊物,不值錢,所以沒在意。”劉隊皺眉,“難道……”
他示意技術員過來,用專業工具小心地打開了那個小銅鎖——不是撬,是技術開啟。
箱蓋掀開,裡麵果然是一些舊照片、幾枚褪色的紀念章、一支老鋼筆。但在箱子最底層,壓著一張對折起來的、有些泛黃的硬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