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員小心地用鑷子夾起硬紙,展開。紙的一麵是空白,另一麵,用圓珠筆畫著一些簡略的線條和符號,像是一副手繪的、極其潦草的地形圖,旁邊還有一些數字和字母縮寫。
“這是……”劉隊眼睛瞪大了。
“可能是踩點圖,或者目標標記。”老楊盯著那張紙,緩緩道,“他沒打開箱子,可能是時間不夠,或者聽到什麼動靜。但他肯定碰過這個箱子,而且很在意,所以留下了更明顯的氣息和……痕跡。”
他看向默:“黑子,是這個箱子的氣味,特彆嗎?”
默低叫一聲,用鼻子點了點箱子側麵他剛才重點嗅探的位置。那裡,除了灰塵,還有一種極其微弱的、混合的氣味——汗液的鹹澀,某種廉價潤滑油的膩味,還有一種很淡的、類似煙草但更刺鼻的餘味。這個氣味,在門口和其他地方也有極其淡薄的殘留,但在這裡,在箱子被觸碰過的位置,最為集中。
“他碰過這裡,可能試圖打開或者移動箱子,但沒成功,留下了汗漬和工具上的油漬。”老楊分析,“黑子抓住了這個最濃的點。”
劉隊看著默,眼神裡的懷疑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興奮。“這狗……神了!我們翻了半天,都沒注意這個落灰的舊箱子!快,提取這上麵的指紋和DNA!還有這張圖,馬上分析!”
現場氣氛瞬間活躍起來。技術員們開始忙碌。老楊牽著默退出次臥,來到相對空曠的客廳。
“乾得好,黑子。”老楊難得地誇了一句,從訓練袋裡拿出小塊餅乾獎勵。默平靜地吃了。
“老楊,你這狗……立大功了!”劉隊走過來,態度熱情了許多,“如果這張圖真是嫌疑人的,那很可能指向下一個目標,或者他們的窩點!這案子有戲了!”
“它隻是做了它該做的。”老楊語氣依舊平穩,“不過劉隊,既然現場有發現,我建議,立刻去另外兩個案發現場看看。如果能在那裡也找到類似的氣味關聯,或者確認是同一人所為,對並案和鎖定嫌疑人範圍幫助更大。”
“對對對!馬上安排車!”劉隊連忙道。
另外兩個案發現場距離不遠,都在附近幾個類似的老舊小區。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默的工作更加高效。在第二處現場,他再次在一個容易被忽略的角落——陽台花盆架的底部橫梁上,發現了極其微弱的相同氣味殘留。第三處現場,氣味更淡,幾乎難以捕捉,但他在臥室窗台外側的灰塵上,還是找到了那絲若有若無的標記。
三個現場,同樣的陌生氣味。可以確定是同一人或同一夥人所為。而且,從氣味殘留的位置和濃度來看,這個嫌疑人應該是個左撇子(在開鎖和移動物品時習慣性左側受力),身高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間,體型偏瘦,有長期吸煙或接觸某種刺激性化學品的習慣(氣味中的刺鼻成分)。
當老楊將這些基於氣味痕跡的分析告訴劉隊時,劉隊看默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寶。
“老楊,周警官,你們可真是……撿到國寶了!”劉隊感慨,“這哪是狗,這分明是活體痕檢儀加行為分析儀啊!不行,這案子完了,我得打報告,申請把黑子……呃,借調到我們分局來幫段時間忙!”
周澤一聽,臉都綠了,剛要開口,老楊已經淡淡地說:“劉隊,黑子是我們所的輔助犬,編製在和平橋。協助辦案可以,借調……恐怕得李所同意,還得看黑子自己的適應情況。它現在還在恢複期,而且,對我們所的環境有歸屬感。”
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沒駁對方麵子,也表明了立場。
劉隊訕訕一笑:“明白明白,我就是開個玩笑,開個玩笑。不過以後有硬骨頭,可真得請你們多幫忙!”
勘查結束,回到北區分局時,已是下午。劉隊熱情地留他們吃飯,但老楊婉拒了,說所裡還有事。
回程的車廂裡,氣氛輕鬆了許多。周澤一邊開車,一邊興奮地回顧著今天的經過,對默讚不絕口。
老楊則比較沉默,他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忽然開口:“黑子。”
默抬起頭。
“你今天表現得很好,超出預期。”老楊的聲音平穩,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但你要記住,能力越強,責任越大,盯著你的人也會越多。像劉隊這樣的,今天隻是開始。以後,會有更多的案子,更多的目光,甚至……更多的麻煩。”
他轉過頭,看著默的眼睛:“守住本心,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的‘天賦’,是用來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維護該有的秩序,而不是滿足某些人的好奇,或者成為工具。”
默靜靜地聽著,他能感受到老楊話語裡的重量和告誡。他低低“嗚”了一聲,用頭輕輕蹭了蹭老楊放在座椅邊的手。
老楊嘴角微不可查地彎了一下,摸了摸他的頭。
車子駛回和平橋派出所時,夕陽正將天際染成金紅色。
後院倉庫門口,阿黃早就等得不耐煩了,看到默下車,興奮地撲上來,圍著他又叫又跳。灰影蹲在倉庫屋頂,冷冷地瞥了一眼,算是打過招呼。
周澤去前樓彙報情況。老楊解開默的牽引繩和背心,又拍了拍他:“今天辛苦了,好好休息。明天訓練繼續。”
默看著老楊離去的背影,又看看興奮的阿黃和冷漠的灰影,最後抬頭望向被夕陽染紅的派出所小樓。
第一次正式外勤,順利結束。他證明了價值,獲得了新的認可,也看到了更廣闊的世界和更複雜的目光。
身體很疲憊,但精神上有種充實的滿足感,還有一種隱隱的、對未來的期待。
他低下頭,舔了舔阿黃的耳朵,帶著它慢慢走回倉庫。
脖頸上,“WP001”的銘牌在夕陽下,閃著溫潤而堅定的光。
北區的風,似乎還帶著陌生的氣味,在他鼻尖縈繞。而新的征途,或許才剛剛拉開序幕。